正文 卻道無晴似有晴 — 第一章

何觐书把手机的网页页面关掉,刚看完了一个史上超倒楣的短篇穿越小说,笑的差点没岔气。

那这麽倒楣?别人穿成帝王将相,身边的不是高富帅就是白富美,偏偏那个主角就穿成个倒楣鬼,不是修阿房就是修皇陵,最後还跟个男的搞在一起,所幸最後两人穿回现代,得到了相爱的自由。

不过这作者的文风觐书很喜欢,看了不少,都是耽美类的。

躺在床上揉着疲惫的眼,觐书也挺有感触的,毕竟同性恋这问题搁在现代,接受度仍不像异性恋那麽高,但已好很多了。她身边也有一些同性恋者的朋友,见怪不怪,可在这世俗中,仍是有种讳莫如深的味道。

但她是标准的异性恋。

呼出一口长气,觐书坐起身来,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到饭㸃。外头天色也暗了下来,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她家只有她一人住在三房一厅格局的房子中,由於她不爱打扫也不爱不熟的人进来家里,所以并洗有打扫房子的钟点清洁人员。

觐书的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妻子组成家庭,对她就是不愁衣食,要什麽有什麽,除了亲情之外。

也不能说父亲不疼她不爱她,只是自小父亲对她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淡,所谓的父爱都给了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奇怪的是,觐书完全没有嫉妒的感觉,彷佛这是理所当然的。每次父女俩见面,大概也就是打声招呼,然後就各忙各的去了。

除了房子,她有一间位於山区的工作室,专制香,有线香,也有香丸香饼等古朴的物件,偶尔卖人,偶尔教学,最多的时候她是用来发呆,反正她不缺钱。

觐书的个性颇为懒散,就算家附近有个味道不错的小吃店,她仍是不想迈出家门。於是便煮开了水,丢了一包泡面下去,稀哩呼噜的就解决了一餐。

******

下午两点,觐书已站在工作室院子的门口。

说是说工作室,但看起来像一个破旧的农舍,门口还另着一块有些残破的木板,上书:隐香居。

觐书推开门,迳自走进去,工作室不大,一房一厅,原本格局是房间的地方,床上和地上都堆满杂物,瞬间降成了储物室。

「何老师。」

觐书才刚坐下,门口已传来一声呼唤。

她抬头一看,是个有点腼腆,身材瘦小,白白净净,脸上还挂着黑色粗框眼镜,看起来约20出头的男生。

这就是今天要来学制作香牌的学员了。

觐书站起身来,微笑的迎上前去。

「你是李致远吧!」

「何老师好,我是。」李致远向她鞠了一个躬。

「这里不好找吧,来,你先坐一下喝口茶。」觐书请他坐下并递给他一瓶罐装茶,接着便开始准备今天要用的东西。

李致远喝了一口茶,打量了四周一圈,眼光便回到了客厅中一张收漂流木制成的大桌子上。

他好奇的走了过去,只见觐书搬出了几个景泰蓝瓷盒,还有一个大托盘,上面放了一堆古色古香的瓷罐,有白有红,有蓝有黄,还有一盘的乾燥桂花。

「何老师,这些是?」

「这些是香末,也就是香粉,等下要用的。对了,你有带纸笔吗?」

「有,我有带。」他把包包中的笔记本和笔翻了出来给觐书看。

「好,那你先去洗手,我们差不多要开始了。」

接下来便是香牌制作的教学,觐书一边讲解一边示范,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两个小时。

「好,这就差不多了。」看着李致远轻手轻脚的提起香牌模具,觐书立刻递了支青春棒过去,教他怎麽穿洞。「……像这样,对,这样就可以了。这要先拿去阴乾,现在是夏天,但最近常下雨……保险起见,你下星期再过来,我再教你如何装饰。」

「好的。」看着自己努力做了半天才弄好的半成品,李致远很高兴,他一边嗅着漫在空气中的药香味,一边去旁边的洗手台洗手。

觐书活动了一下筋骨,抬头看向窗外时,虽仍有阳光,但云开始变多,感觉要变天了。

「咦?好像要变天了。」致远也走过来看了一下窗外。

「对啊,好像要变天了,那你快点回去。你的车上有雨衣吗?」观书催促着。

李致远点点头,回答说:「有啊,车上都会常备雨衣。」

怕会下雨,他也不耽搁了,立刻就出门,把停在不远处的摩托车车厢打开,拿出一件亮黄色的轻便雨衣套上,然後回头跟觐书挥了挥手,说了下星期再见。

「好喔,下星期见!路上小心。」

道别後,觐书回工作室里开始打扫。

本来觐书想尽快打扫完趁还没下雨的时候赶快回家,可是偏偏在她打扫到一半的时候,屋子外面就稀哩哗啦地下起雨来。

「看样子只能等雨停了……」

觐书望着窗外,有点傻眼。因为这个雨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还越下越大,最後居然还狂打雷闪电,户外的植物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觐书之前有在工作室过夜过,所以工作室内备有食物还有换洗衣服跟用具。

雨下那麽大,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饿死。翻了一下放食物的柜子,发现还有五六包的泡面。这个数量足够她撑到这一场雨停下。

所以观书也不惊慌,只是慢悠悠的去煮水,慢悠悠的煮泡面吃面。

吃完之後她觉得挺无聊的,因为工作室里面并没有电视。由於一个下午都在忙碌,所以现在也不是很想要滑手机。在百般聊赖之下,觐书只好盯着窗外发呆,看看这雨什麽时候会停。

看着看着,觐书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为什麽他老觉得窗外有人?!而且那个人一直朝着他工作室走来!

真是见鬼了!这个天气,这种地方,都已经晚上7点了,而且还下着大雨,怎麽可能会有人在山区闲晃?!

她揉揉眼睛,想再看清楚一点,结果真的看到了一个比较清楚的人影!

其实在下大雨的山区能见度并不高,能看到对方的时候,代表他应该离你很近了。

没错,等到觐书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一脸狼狈,几手要贴上玻璃窗。

觐书瞪着这个鬼魅般的人,只觉得自己心脏快要停了。透过室内的灯光像外看,她看到贴在玻璃上的人居然一脸是血!

*****

觐书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被门夹到还是被火车辗过,总之最後她冒着大雨,跑出去把那个像鬼魅一般的人用力拖进了屋子里。

那个人是个男的,身材很高大。所以把他拖进屋是一件很大的工程,觐书觉得自己都快断气了。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人,不但一脸都是血,而且貌似身上受了很多伤,都还汩汩流着血。觐书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个通缉犯!

那个人已然昏死过去,觐书拿起手机,打算拨一通求救电话请求支援,但这该死的,居然信号全无。她冏着一张脸,无言的看了躺在地上的男人半晌。

那男人有着一张苍白却好看的脸,锋利的菱角很阳刚,觐书突然觉得这人长的有点熟悉,但她没深究,接下来她看到了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应该是衣服吧!衣服摸起来材质有够差,很硬,但上面布满一些孔洞,血则是从这些孔洞流出……

对了!要先止血!

觐书突然回过神来,直接冲去把常备医药箱拿过来,顺手抓了一瓶75%消毒酒精,然後要动手掀对方的衣服。

突然对方睁大满是血丝的双眼,伸手一抓,死死的箍住她右手腕,疼痛感传来。接着是一个令人感到无比颤憟的目光,而这目光的主人并不开口説话。

「我……我……止,止血。」

抖了半天,觐书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目光的主人原本凌厉的眼神突然有些涣散起来,喃喃的不知说了什麽,便整个人都彻底昏了过去。

楞了半天,觐书才回过神来往右手腕上一摸,好痛!她低头ㄧ看,已然黑青。

觐书骇然,连忙抓了手机就拨了通求救电话。

********

火光冲天,漫天的哀嚎声不断传入赵秉溪耳中。

是南昌城。

但,如今也不平安了。

南昌城破被屠,清兵杀入,掳掠纵火,烈焰吞噬了赵家守护的南昌城,城中,血面者,断肢者,投井者,悬梁者比比皆是…………

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清兵串在锋利的茅上,脸色灰败已无气息;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敌人得意的叫骂声;有人的头被利刃一刀砍了下来,无声的滚落在一旁,睁着灰白的眼,死不瞑目的望着这个杀戮战场……

赵秉溪身上所着的盔甲全都是血,在火光的映照下散发出金银交错的光芒。

那血,有清兵的,也有他的,更有他家人的。城破,首当其冲的便是赵家。

南昌城中赵府上下四十二口人,除了赵秉溪外,无人幸免。父兄拚尽全力战死,母亲悬梁,而他的大嫂被辱不屈,遭清兵断肢而死。只有三岁的侄子身上被利刃戳满窟隆,被人抛飞撞壁,面目全非。

赵秉溪挥动着手上的剑,那是师父送他的。师父是一名武僧,因为某些原因遭逢大难,被人诬陷下狱,幸得赵父营救,此後便住在赵家,教授赵家三兄弟拳脚功夫及剑法。

那时年仅五岁的赵秉溪虽爱调皮捣蛋,不服管教,但却非常喜欢师父。由於他学武天份极高,尽得师父真传,三年前,师父辞别赵家云游四海时,便把随身的剑送给了他。

剑一出鞘,周身黝黑,寒光森冷,其锋利的程度削铁如泥。而剑柄上刻着两个字:谨叔。

师父告诉他一个故事:这把剑铸自欧治子,是不流传於後世的闭门之作。剑是为了无法与已逝去自己相守一生的情人而铸,只是他们的感情不容於世俗。因此,便把情人的名字刻在剑上,日日佩戴在身上以做思念。

十九岁的赵秉溪已晓人事,但他生性不覊,也只是一笑带过。

现在,谨叔周身浴血,一滴一滴,从剑身落入土中。赵秉溪右手虎口早已因不断的砍杀而被震裂,血深刻的染在刀柄之上。

已有一队清兵围住了因搏斗而浑身血迹斑斑的他,并不断的向他围拢。

赵秉溪知道自己已没有力气逃出,眼见这些虎狼大有要将他大啖入腹的气势,他举剑,毫不犹豫的抹向自己的脖子。

似是满天飞的红梅,温热的血液喷洒在空气中,谨叔散发出幽幽蓝光,好似一滴滴的泪落在尘土中。

至死,赵秉溪都没有放开手中的剑…………

那一天是南明永历三年,正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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