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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仁昕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病房里时,李葭吟已经醒来,包含刘仪洁在内的一众刑警,正团团包围着病床。
「路人,你搞什麽,我们在了解案情。」刘仪洁木着一张脸,肃穆地说着,「你出去,现在马上。」
「没事吗?!李葭吟?!」
尽管被严正地警告过,陆仁昕却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眼见其他刑警已经站起来准备要把他轰出去,李葭吟只得越过这些彪形大汉的肩头,给他一个疲累的笑容以及OK的手势。
(我没事!)
看见女孩无声的报了平安,陆仁昕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刑警队架了出来。
「喔,这不公平。」
在一旁的长椅上,脸上有一块红肿拳印的叶冠凛正坐在边上,看起来也是心急如焚,却充满无奈。
「你怎麽也在这里?你的脸怎麽了」陆仁昕惊讶地问。
「我也担心我们家的葭吟啊,可是仪洁一看到我就揍了我一拳把我赶了出来。我说路人,为什麽你就不会被揍啊?」
「仪姐她揍人一定有理由的,让我猜猜……」陆仁昕憋笑着望向一脸倒楣样的叶冠凛,「她一定是说『连你也跑来了,业务科的工作要怎麽办』对不对?」
「哇……你小子倒是很清楚,不过想想也是,仪洁现在是你的监护人嘛。看你还喊她『仪姐』呢,感情不坏啊,难怪她不会揍你。」
「这是两码事,我要是做了让她觉得不爽的事,下场绝对不会比你好。我劝你最好还是赶快回去工作岗位吧,难道你还想李科长回去继续加班?」
「那可不行,别的不说,我觉得如果仪洁出来看到我还在这里,可能就不是一拳那麽简单了。我还是赶快闪吧,唉……」
叶冠凛灰头土脸地站起身,回头望了望陆仁昕,无奈地笑了笑。
「没办法,葭吟就拜托你了,路人。」
「我办事,我放心。」
「不是『你放心』吗?」
「我干嘛要让你放心啊?」
「是是……你真是越来越有仪洁的气势和风范啦。」
叶冠凛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抄起了身旁的公事包,急急忙忙地走了。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让人这麽伤脑筋,你们这些男人可不可以成熟一点?」
刘仪洁推开病房门,一群刑警跟着鱼贯而出,陆仁昕此时才发现,原来庶务科最资深的那位科员焦堇华也在人群当中。
她的左右,有刑警队的女性队员森严地戒护着,气氛明显不对劲。那一天与李葭吟发生冲突时,看起来张扬跋扈的态度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憔悴身影,让她看起来分外无助。
「路人,该问的事情我们差不多都问完了。这位焦小姐作为庶务科的代表,会跟我们回大队去接受完整的调查,一切会没事的,你可以进去陪葭吟了。」
「知道了,仪姐。」陆仁昕按捺不住忧虑的神色,心神不宁的样子全都看在刘仪洁的眼里。
「哎呀,这麽老实?这样还真不像你耶。干嘛呢,大风大浪你少见过吗?周六的事情把你吓成小孬种了喔?」
「才没有好吗,臭老太婆!」
「不准叫我老太婆!」刘仪洁笑着往陆仁昕的头上拍了拍,「好了,进去看看你最在意的她吧。」
听到她这麽直白的把心底话讲出口,陆仁昕登时涨红了一张脸,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看着他的模样,刘仪洁兴致盎然地挑了挑眉毛。
「嘿嘿,小鬼就是小鬼。话说回来,冠凛那个白痴明明跟我同年,却也跟你一样好逗,哈哈。」
把陆仁昕的心绪好好地撩拨一轮之後,这位干练的刑警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留下满面通红的陆仁昕扬长而去。
良久,才好不容易重新沉淀了自己的心情。
(那麽慌慌张张的样子,对病人也不好吧……)
陆仁昕一面想着,一面小心地推开病房门。
李葭吟正面带微笑望着他,那样子像是已经看着门口很久了。
「啊,抱歉……刚刚我失礼了。」陆仁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麽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也没想过你是不是适合见客,真的是很对不起。」
「不要紧的,你这麽担心我,才是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女孩一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嘴角的弧度有些好看,也有些迷离,一瞬间陆仁昕觉得自己的眼光不知是该放在她的脸蛋上好,还是她一身有些凌乱的白衬衫上好。
只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就是这间只有一个人住的个人病房里,仅剩他和李葭吟两人。药物的气味盖不过历经救治的女孩香汗淋漓的气息,整间房里,属於李葭吟的香气让他心头难以平静。
「冠凛呢?我有看到他被刘小姐狠狠揍了一拳,他有没有怎样?」
「啊,不用担心,他已经回去坚守岗位了。仪姐她出手都是教训得刚刚好的,所以他也不会受什麽严重的伤,葭吟你大可放心……」
「你刚刚叫我什麽?」
「咦?」
陆仁昕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有些亲昵的方式喊了女孩的名字,一直到他发现李葭吟的脸蛋逐渐红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对她的称谓措辞似乎不知不觉变了。
「我好像太没大没小了,抱歉。李葭吟科长……」
「真是的,没关系啦,早该改成这麽叫了。」女孩笑了起来,她的发丝随着笑声飘摇着,一再搔弄着陆仁昕原本便已不甚平静的心。
「我们也不是陌生人了,以後就不要连名带姓叫了吧。不过……我老是在你面前出洋相,偶尔换你伤脑筋,也算礼尚往来啊。」
「是是……还真是够伤脑筋的了。」陆仁昕苦笑着,「话说回来,医师有说你怎麽样了吗?有没有大碍?」
「听医师说是一种不容易取得的低剂量麻醉药,刘小姐说,这通常在欢场上被用来加在酒里,让女孩子失去意识之後扛出去享乐用的。既然庶务科的女孩们从前和严直素有来往,弄得到这种药大概也不奇怪吧。」
「可能会导致一整天全身松松软软的没有力气,以及记忆的片段丧失,但对身体来讲没有太大的伤害。」陆仁昕点了点头,面色有些不悦,「所以你应该不记得自己是怎麽来到医院的?」
「说来也是有点恐怖啊,从我打卡上班,到我在这里醒来之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
「这也是副作用之一……」陆仁昕阴着一张脸,那种生气的模样,李葭吟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在生气?」
「我当然生气了。」
「为什麽要为我生气呢?」
「你问我为什麽……」
原本对答如流的陆仁昕一时语塞,李葭吟也是红着一张脸,面带微笑看着有一张帅脸的他独自不断变化着表情。
十几秒後,大男孩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歪着头望着李葭吟。
「……你是不是又想欺负我?」
「路人也会有被欺负的时候呢,我真厉害。」女孩掩不住眉眼间的笑意,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真的很担心你耶……」陆仁昕又是无奈地搔了搔头,望着乐不可支的李葭吟,他浅浅地吁了口气,不自觉跟着露出微笑。
究竟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像这样发自内心露出笑容,而不是挂着惯有的营业用笑容呢?时间久得连陆仁昕自己都想不起来。
眼前这位时而认真,做事过度率直又总是展现出真实情感,毫不造作的女孩,似乎有着特别不一样的非凡魔力,促使他一向冰冷而理智的心境不断发生自己也难以预料的变化。
这种情感到底是什麽?从十六岁那年丧失睡眠开始,为了维持自身的精神状态与理智已经殚精竭虑,六年後的今天,是否反而越来越弄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麽了呢?如果问刘仪洁的话,她会答得出来这是什麽情况吗?
「路人你也不要生气,虽然我不记得事情怎样发生的,可是庶务科那位年资最长的焦堇华小姐已经向我郑重道歉,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了。庶务科全科上下都要配合万塔伊刑警队的调查,同时也会纳入保护。」
「到头来,她们也是可怜人。」陆仁昕点了点头,怅然地说道,「严直也是用了些手段控制她们,才形成了这麽病态的『後宫』吧。」
「是恐怖统治。」李葭吟收起了笑意,忧心的模样叫陆仁昕觉得胸口一疼,「根据刑警队的调查,利用毒品进行的『药物控制』应该是没有,但那些不堪入目的影片,可能才是让女孩们不得不和严直保持表面上良好互动的主要原因吧。难道就没什麽办法可以帮帮她们吗……」
「你也真是有趣,才刚刚被她们害过,这就开始想要帮她们了?」
「人们总是在做选择,偶尔采取了错误的决定,就该要付出代价。」李葭吟望向陆仁昕,坚定地点了点头,「但这对她们本来是受害者的事实并没有什麽妨碍,有关她们对我做的莽事,自有司法机关去论断,但我觉得同样身为女人,被严直那种人握有把柄真的太可怜了。」
望着李葭吟的样子,陆仁昕的思绪忽然悠长地飘向了远方。
那无形的远处,有属於他的「过去」,那遥不可及的荒唐时空。
「嗯,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有关那些女生,我会和仪姐商量看看要怎麽帮忙她们。」
听见了他的话,女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陆仁昕,但随即又转为淡然的微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好像什麽事情都做得到似的。我就不问你想怎麽做了,反正一定是某种『魔法』吧,就跟你给我的『咒语』一样。」
「你不是说,是魔法还是咒语,应该要统一一下说法吗?」陆仁昕苦笑着说。
「先别说这个,你现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女孩红着脸,微微别开了眼神,别扭地问道。
「嗯?要帮什麽忙,你说说看?」
「我现在全身都不听使唤,没办法好好走路……」一面说着,她的脸蛋又更加红了,「能扶我……去厕所吗?」
陆仁昕先是楞了楞,随即撇过头去,掩着嘴浑身颤抖起来。
「你干嘛啦!」
「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麽,眼前的女孩举手投足都这麽惹人疼爱呢?陆仁昕掩不住笑声,一把将床上的女孩公主抱了起来。
没料到陆仁昕竟然如此健壮的李葭吟,登时慌张得语无伦次起来。先是小声地惊呼,全身僵硬了几秒又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你……路人你你你……!你原来有这麽强壮的吗?!」
「重点是这个吗?」陆仁昕抿了抿嘴,嘻嘻一笑,「谁叫你刚刚欺负我,礼尚往来罗。」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抱到洗手间门口,目送她扶着扶手,鼓起腮帮子艰难地走进去,和不久之前的她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放心吧,葭吟。」陆仁昕微笑着等在门口,「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