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一直紧盯着宋天予怕她闯祸说错话,现在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叶辰皓才有机会近距离仔细观察妈妈。
宋天予不怕生也不客套,他是知道的,但是,一向矜持的妈妈竟也小予东小予西的和她聊个不停,两人热络的形同母女一样。尤其,妈妈看着宋天予时,脸上真挚的笑容和殷勤为宋天予夹菜盛汤的举动,说明她是发自真心的喜欢面前这个女孩儿。
这样幸福洋溢的妈妈,对叶辰皓而言,却是陌生的。
自他有意识以来,爸爸几乎住在医院里,一肩担起家计和庞大医疗费用的妈妈,陪伴他的时间甚少,难得陪他的时候,脸色也不好看;尤其,中间又经历怀孕和妹妹早夭的磨难…那段时间的妈妈,精神状态糟到没办法再照顾他,只好把他暂时托给谢昀安的妈妈照顾一段时间。
一直到爸爸去世之後,妈妈终於有时间和精神陪伴他,但眼底却总有着抹不去也化不开的悲伤。无论他再怎麽努力让妈妈笑,那笑容却再也不纯粹。
他知道,妈妈始终放不下妹妹,所以妈妈成为了天主教徒,每晚睡前,都会在房里的圣母像面前,为那个福薄的妹妹点灯祈祷。
如今,宋天予竟然让妈妈脸上出现了连叶辰皓都没有看过的纯粹笑颜,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叶妈妈全身心沉浸在和宋天予互动的喜悦当中,反倒冷落了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
「你放心吃饭吧,看的出来,阿姨真的很喜欢天予。」谢昀安放了一块沾了酱料的白切肉在叶辰皓几乎还没动过的白饭上头。
「你不觉得,我妈很反常吗?」他忍不住询问谢昀安。
「这样的反常,也没什麽不好。」她温温的说:「而且,说不定,是另类的在撮合我们。」
叶辰皓心头警铃一响,低头看到碗里那块谢昀安帮他夹的肉,蹙起眉:「你别在小予面前帮我夹菜。」
「喔?」谢昀安挑起秀气的眉毛:「那私底下就可以吗?」
「不要挑我语病。」
谢昀安一副无所谓的端起自己的碗,继续她优雅的吃饭步调:「好嘛,抱歉。反正她刚才也没看到…」
叶辰皓还想念她几句,却被叶妈妈热情的打断:「嗳!小予说她二年级想选自然组,但还没有决定要选二类组还是三类组,你们两个,刚好皓皓是读二类组、小安是读三类组,快跟小予说说啊!」忽然间,像想到了什麽似的,转向谢昀安:
「对了,小安啊!你是不是准备要申请T大医学系?」
「还没有啦~学测成绩都还没出来呢…」
「你谦虚什麽呢?成绩是一定没问题的啦!我只是啊~一想到你即将成为皓皓同校的学妹,就觉得开心,以後你们两个就可以常常一起回家来吃饭了…」
「妈你在说什麽啊!?」叶辰皓一个大动作起身,气急败坏:「小予在这里,你还这样!」
叶妈妈先是怔了五秒钟,接着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慌忙陪笑道:「对不起,看我这记性…一不小心,真把小予当成女儿了…对不起…对不起…」随即想要站起来,身子却有些恍惚的摇晃了一下。
「妈!」
「阿姨!」
离叶妈妈最近的叶辰皓和宋天予同时上前想搀扶住她。
「没事…没事…」叶妈妈敷衍的朝他们两人笑笑,缓缓拨开他们的手,迳自向厨房走去,嘴里还喃喃念着:「…不是…不是女儿…」
「我去看看阿姨。」谢昀安警觉的跟了过去。
「很抱歉,小予。」叶辰皓显得非常难堪:「真的很抱歉,我妈可能…太想念妹妹了…才会这样…」
宋天予摇摇头:「没关系,真的。阿姨对我非常好,我很喜欢阿姨呢!」
叶辰皓忽然庆幸起宋天予的粗神经,否则一般来说,身为女朋友,如何能够忍受男朋友的妈妈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撮合男朋友和另一个女孩子?
只不过,这样的宋天予,却也让他隐隐感到不是滋味。为什麽身为女朋友的她,竟然可以毫不在乎?
「你真的觉得没关系吗?」
「蛤?」
他认真望向她:「我妈在你面前说,希望我和小安以後可以常常一起回家,你真的完全不在意吗?」
理所当然的答案正要脱口而出,却对上叶辰皓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眸。
宋天予将原本的回答即时吞了回去,驽钝的脑袋运转了一下子,换了个回答:
「我…我当然会在意啦!只是不想让你觉得过意不去而已!」同时故作生气的捶了叶辰皓好几拳:「干嘛?想安慰你,还要被你怀疑喔?那我以後乾脆当个醋坛子女友算啦!你喜欢这样吗?嗯?」
挨了几颗拳头,叶辰皓也闷不吭声,只半信半疑的瞄瞄宋天予。她什麽时候变得那麽善体人意了?
几分钟後,叶妈妈端着两杯黑咖啡从厨房出来,已恢复神采:「来来来~为了庆祝皓皓交到小予这麽可爱的女朋友,也欢迎小予第一次来我们家,一定要来一杯阿姨亲手冲的咖啡~阿姨冲咖啡的技术可是很厉害的喔!」
後面跟着出来的谢昀安,手上也端了两杯,她歪头耸耸肩,摆明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无奈样。
纵使叶辰皓承认他妈妈冲咖啡的技术的确很好,每天早上来一杯是必需,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喝咖啡?他实在搞不懂妈妈今天到底是在演哪出:「妈,现在是晚上了,喝咖啡会睡不着啦!而且我们晚餐也都还没吃完…」
叶妈妈朝他射去一记白眼要他闭嘴,兴致勃勃的将一杯咖啡摆在宋天予面前:「来,小予,你喜欢喝黑咖啡,还是拿铁呢?我们家有鲜奶可以加喔!」
「呃…不好意思,阿姨…」宋天予有点难为情的抓抓头:「我不喝咖啡耶…我喝咖啡身体会不太舒服…」
她话才刚说完,叶妈妈蓦地踉跄了一下,手上的另一杯咖啡洒出了些。
「阿姨!」
「妈!」
叶辰皓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他的手臂感受到妈妈身体的重量,赶紧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宋天予赶紧接过叶妈妈手上那杯摇摇欲坠的咖啡。
「我…有点头晕…想回房间躺一下…」叶妈妈扶着额头,试图遮掩她眼中的闪烁:「皓皓,等一下要好好送小予回家知道吗?」
「嗯,我知道。我先扶你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