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鍋 — 顏色

关於国华和小美,还是必须给他们一个明确的颜色。

灰。在他们还没渗透进彼此时,国华和小美都是灰的。国华既白不起来,也黑不透彻;国华无法当个真心想借同学抄作业的好人,也没有能力安分地当个坏人。

国华的灰是黑白一同掺杂的灰。

小美的灰就不一样了。

小美的灰是黑里硬被染上一层白,却又染不过而生成的灰。

她骨子里是坏透了的黑,但人们总因为她的唯唯诺诺将她定义成白的。胆小的白、懦弱的白、退怯的白。她被冠上了一个白,不是很纯净美丽的白。

当全世界都将小美的白看成畏缩又怯弱的白时,国华偏看成了单纯又善良的白。别人看到的小美的白是渺小的,国华看到的小美的白是圣洁而伟大的。

在国华的世界里,他一直很盼望一个像小美一样的存在。他总是喜欢将一切乾净的事物都与小美牵扯在一起,他不愿别人口中的胡言和秽语弄脏了小美。彷佛小美是一张新生的白色壁纸,连铅笔稿的痕迹都没有。

这张壁纸绝对是为我存在的。

这张壁纸绝对是为我存在的。

这张壁纸绝对是为我存在的。

国华沾沾自喜的想着。

打从国华见到小美的第一眼,他就对她盖上第一层喜欢了。

小美总是不分四季冷热都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前些日子为了陪着外婆去清菜园里的仓库,小美双脚被跳蚤啃得像是是吃不乾净的甜玉米一样--如果有一种甜玉米是粉色的,怕就是小美的双腿了。

这个关於小美双腿上的粉色肿块,国华是从小美家隔壁邻居,永福打听来的。

不只纯洁,而且还很孝顺啊,国华心想。

小美的外婆其实并没有对她很好,许多煮饭洗衣打扫和种菜的事,她都是硬被逼着帮忙做的。只有在小美肯动起起身子来做家事时,外婆才会停止对小美的数落。

从头到脚,从小美出生活到现在的十几个年头,大至小美的母亲也搞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的数落,小至小美脸上的一个青春痘也可以被说成上辈子做了坏事才会长坏东西在脸上。

她其实是被强迫孝顺的吧。

王国华理所当然的不会知道小美孝顺背後的这层故事。

人人看小美总是只看得到表面。

这第一道颜色一定是我的。

这第一道颜色一定是我的。

这第一道颜色一定是我的。

国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专治跳蚤咬的药递给小美。

此刻的国华,是沾沾自喜的。

「哦...啊,谢谢。」

国华没有多对小美说些什麽,他具体也不知道该讲什麽。小美太乾净了,不管讲些什麽都会弄脏她。

小美也对国华盖上了第一层喜欢,是因为这罐专治跳蚤咬的药,同时治了面子上和里子里的伤。

小美喜欢的国华是真真实实的国华,很多变、很诡谲,却也不失纯粹。

国华就这样顺利的在这张壁纸上添上了第一道粉红色。

但国华对小美盖上的喜欢,却不是真正属於小美的。他喜欢的是自己塑造出来的一个形象,对国华来说,小美可以有很多个,但对小美来说,国华只能是这个国华。

小美对国华的迷恋就从这罐药膏开始蔓延开来,从脚上的伤口,慢慢地向上攀爬,一开始治癒了所有皮肉伤,又再从皮肉中的毛细孔窜进细胞里,让有国华的颜色的细胞分化、再分化,最终爬满了身体。

小美渐渐地开始敢去接近国华,不是为了借秃头老李的作业来写,事实上,她反而因为想要在国华心里留下一个好学生的形象而更不敢开口要作业了。小美接近国华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他眼中圣洁无瑕的形象。

从学校到国华家再到小美家,刚好顺着一条路。放学钟声总是才响起第一声,整间教室就瞬间空得剩小美一人。小美没有印象那天到底是哪天了,只依稀记得她看见了澄红色的夕阳,淹没了三分之一在围墙下,还有三分之二在告诉她,走得和夕阳一样慢,才不孤单。

国华的影子在这个时候轻轻缓缓的走进她的视线范围里了。

在一步的距离内,她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檀香,他可以将她的锁骨和肩膀都看得清楚。国华是来等小美的,他却没有说,只是静静站在她座位的斜前方,他可以看到小美弯腰放书时背後的线条,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小美的心跳。

国华和小美就从这天开始走在一起,他们分别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腾窜动着,脉搏是激动的,血管扩张到快要撑开了皮肤,还有这样闷热的午後作为背景,心跳和脚步都在同样的频率上,所有细胞都暴动的跳着,跳出一支粉色的双人舞。

我有一只猫,她叫二锅,在我认识你之前,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爱她。小美说。那改天带我去看看二锅吧。他说。

渐渐的,小美开始会将国华带回家,作业多时他们会一起在书堆埋头整个下午,偶尔外婆心情好也会将煮好要拿出去卖的青草茶端两杯上来给他们,更多时候两人只是在小美的书房里和二锅聊聊天。二锅不一定知道小美和国华都说些什麽,但她一定知道妈妈好不容易才交到了这个朋友。

小美的成绩在国华的陪伴下有了不小的起色,一切都被班上的人看在眼里,有不少闲言闲语在他俩耳边回绕着,说是小美倒追国华,因为他家有钱。也有人说国华眼光不好,看上其貌不扬功课又不好、存在感也很低落的小美。更多的流言说,他们俩个边缘人,凑在一起是互相取暖、安慰,很适配、很刚好。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