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虽然学坏了,却仍是一个贯彻始终的人──坏得够彻底。
而霍雅这个总是半途而废的,却是在方清显着的转变後,在他身边坚持最久的那个,想来若非方清开口将她驱离,她也许还真就这样待着不走了也不无可能。
不过如此,想来也是好的,至少她一走,身边那些冲着方清来找她麻烦的人瞬间就全没了。
这样一想倒是顿时轻松了很多。
而霍雅同时也是一个特别别扭的人,虽然有些软弱却自尊心颇强,方清既然都已经开了口,她便也绝不可能再死皮赖脸地留下。
伤心也好,负气也罢,总而言之,她告诉自己,除非方清先道歉,否则绝不会开口再和他说一句话。
於是,直到国中毕业,他们终究也没再开口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方清言出必行,而霍雅,则是偏执得可以。
只是偶尔的时候,她还是会从其他同学口中知道一些关於他的消息。
这样的变化,显然让她很不适应,明明在同个班级里,却像永远都碰不了面似的,与从前成了强烈对比。
好几次,她都偷偷扭头回去看教室後方最角落的方清。
看他有时凝眸望天,看他有时枕着双臂睡觉。偶尔的时候,还是会看点书,可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看的究竟是什麽,偶尔也会消失个两三堂课,然後过没多久就又会听见训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广播。
也有时,会看见他一身的伤,却从未包紮过,通常这种时候,霍雅总是会皱着眉看他,然後莫名吞一天的闷气无处撒,回到家就瞅着书桌上那张小学时,全班的毕业合照,指着里头小方清胡乱责备一通。
於是日子,就在这样看似平静与岁月相安无事之中,缓缓而过。
後来,也忘记了是哪一天,霍雅忽然就发现,方清身上的伤有了包紮。
才听闻,方清不知道在哪个放学的傍晚,在司令台後方,不小心救了某个被几名女生围困的少女。
於是,少女从此跟上了他。
少女名唤「刘香」,是中段班的同年级学生,从前与他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由於性格软弱,长年被视为可随意欺凌的对象。虽然霍雅也软弱,可是刘香也许是因为命格太差,从小就被欺负到大,霍雅和她相比,算是幸福了很多很多。
再後来,刘香因为意外得到了方清这个靠山,算是她如溺水的人生中,终於攥住的一根解救的浮木吧。
一个人长时间内心积累了太多的怨恨,遽然之间拽到了宣泄的破口,一般来说会有两种转变,一种是过往恩怨皆释然,从此放眼未来。
另一种是,一切冤仇还报有凭,欠的都得还。
而刘香就是属於後者。
不得不说,她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的,可久而久之,发现「方清」这个名字有多好用的时候,人就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於是,刘香打着方清的名义,从被欺负,到变成欺负人的人。
而方清之於此事,却从未曾置过可否。
霍雅想,也许他身上莫名多出的那些包紮,就是刘香替他的吧。
国中的最後那段时间,就在霍雅与方清这样无尽的别扭之中结束了。
毕业典礼後,她离开教室前,最後还看了一眼角落里方清的座位,他人已经不在位置上了,想来将来也都不会在了。
午後的余晖将窗边木制桌面映得亮晃晃的,一阵暖风拂了进来,挟一簇花香,直到教室里的人都散了,何芸与许靓也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时,霍雅才终於敢走近那个,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靠近的位置。
拉开椅凳坐上去,看着方清曾仰望过的天空。
不晓得当时他都在想些什麽呢?
她想,也许是当时夕阳的红光眯了她的眼睛吧,否则眼中怎会一阵酸涩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待了多久,只是知道走的时候,天边残阳都已经隐没。
她低着脑袋,数着步,怅然若失走出了教室大门,一路上都看着自己足尖,一步一步,步伐很慢,舍不得离开似的。
然後,当她终於走出教室门,眼前却印入了一双黑色的球鞋,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霍雅没有抬眼,她认人向来是用脚,所以她一眼就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