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距離繁星的微光 — 第二章:不同的感受。(6~10)

木制地板铺设而成的教室内部,淡粉窗帘沾黏着灰尘,紧闭的窗扉及板沟内粉笔灰堆积成山。深绿的黑板上还残存着厚重而难以拭去的笔迹。排列整齐的课桌椅,全灿宇在开启教室门後便率先进入开启灯光。

原先黯淡的教室内霎时变得光明,虽有些损坏的灯泡仍然闪烁不定,望眼教室内部几乎所有设备除冷气机完好外——投影机被强制拆除,吸板机外的电线显露於外而腐朽、损坏外层包裹的绝缘体。这间教室是如此陈旧更别提悬挂天花板上的蜘蛛丝。

但,座位倒是颇乾净的。

「不好意思,呃,因为学校不怎麽在乎文组的学生......相信您应该也去见过我们班的班导了吧?当初校方直接丢包这间烂教室,前阵子分组上课的时候外聘老师还为了找不到麦克风而发愁呢。」全灿宇傻笑着,待尹世雅寻觅到中意的座位後,他才在对方的前座坐下。将椅子调整方向後,他望着尹世雅再度说道:「好了,尹检察官想询问什麽事情呢?」

「我有很多事情想问......先不提金瑾英的事情,我想问你据说以前你对案件是辞而不受的,是发生了什麽事情让你愿意接受侦查?」尹世雅打开公事包後於桌面逐一摊开全允珍和李珠恩的报告,并再摆放着一张相片,里头只显示着下午三点匆忙离去的全允珍。

「是啊。第一次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老实说我震惊到不行......我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勉强能接受,但,当时班上的女孩子鼓励我,所以我才渐渐改变心意。」五味杂陈的情绪霎时一跃而上,映入眼帘的男性屏息着浮动的情感,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坚毅和悲情。

光是鼓励是绝对起不了这麽大的作用。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契机。

「班上的女孩子对你说了什麽吗?」尹世雅眨着眸,并凝视着全灿宇。语毕,只见眼前的男学生有些别扭地转移了视线。

「她......」欲言又止的样貌,他像是在顾虑什麽,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因为是我喜欢的人,而且班上的同学也很支持我。对我而言,不要回那个家比什麽都好。」露出苦涩的笑容,随後便陷入了沉寂。

「你不喜欢那个家吗?那麽现在你都住哪里?」

「我怎麽会喜欢,现在我都轮流住朋友家,目前班导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去和她说,不然的话我就拒绝提供任何线索。还有,我拒绝回答关於我家的事情。」全灿宇完全不想说明关於回家的问题,见他如此强硬的态度,尹世雅也不好强求对方,只好再度改了话题。

「......那关於你母亲的事情,还有些什麽眉目呢?例如当天事发前她有没有与平时不同的举动?」

「我一出生就不知道生父是谁,我妈是个慈祥又和蔼的人,您是想说我妈会不会结仇吧?我可以担保母亲不会做出这件事情,所以才更显得凶手的可悲啊。」染上些许的悲伤感,他再度叹息。片刻後,他才继续启唇:「那天早上我只记得母亲说要去找故友,看起来颇开心的,再加上前两周才参加了同学会,我对於这件事情就没有多加询问。」

见着眼前的全灿宇早已眼眶泛泪,她连忙递出卫生纸给对方。他擦去快滴落的泪滴,并轻声道谢。慈祥又和蔼,那为什麽他还会不想回家?

「同学会?他去参加大学的同学会吗?是说,之前也有另一位检察官来问过你话吧,但这里的资料没有你说到的这些。」我记得只有当初的报告几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资讯,而且几乎都是些「我什麽也不知道」的笔录。

......既然完全无所谓,事务官为何还要将此放在证人相关的资料夹。

「不,事实上是高中时期的同学会。当时我其实什麽也不想透露,所以我没有多做出回应。」

根据检方调查资料,全允珍离异後几年曾多次有目击其前夫仍在附近流连徘徊,偏偏原因又离不开外遇以及家暴......双方在街头喧闹的次数时常引得附近住家心神不宁。然而,逗留与此的理由,经由某次报警所纪录的笔录均表示他正在等候一个人。

据说是他的新欢,不过资讯并无任何的多余透露,也因对方并未干涉她的生活,仅仅也是口头好言相劝就让他自行离去。那年,全灿宇不过十二岁。

「我们也访问了附近的住户,他们也相信你母亲是十分善良的人......这点请你放心。」尹世雅停下手边的事务,她仰起头望着眼前的大男孩,并坚定的颔首。无论如何,都不该检讨被害者。或许她罪有应得,亦是咎由自取。兴论一昧地抨击罚则所让罪犯背负的永远太少,而洁白的被害者後面仍然拥有无法直视的漆黑。

在纸张上重复标记着需深入探究的资讯後,她继续说道:「也许你听到会很惊讶,那天全允珍是为了去找李珠恩老师。」

「为什麽......她们两个是认识的关系吗?」全灿宇惊异的神情盯着尹世雅,女子递给对方一张备份的相片,并用手指着柜子下的考卷。随後又递给对方由手机通联纪录所撷取的聊天内容,一直到最近为止皆是李珠恩,但近期曾有两次为前夫的电话──但她没有接。

「你能解释你和李珠恩老师的关系吗?李老师的手机因为损坏所以暂时无法开机......记忆卡也损坏很严重,所以只能来请你提供口头上的证据。」

「噢,虽然班上有生物老师但更久以前学校课辅的老师是她,我很常给她课後辅导。」他踌躇地稍微扭动身躯,看似有点羞涩却仍努力将视线投以世雅,缓缓地道出从前他的成绩如何的一落千丈,偶然与李老师的邂逅令他为学科重新燃起热忱。仿若是自己身畔的人儿都易受其诅咒似的,对待他温柔的人们皆一一死去。全灿宇是感到悲伤,却又必须努力从憎恨、心痛中醒悟。

......李珠恩也与旁人所述对於教育拥有十分热忱,那麽这两人又是如何搭上线的?她蹙起眉翻阅着装订完成的纸张,最後有了惊讶的发现。比对过两份简历,这才发觉两人是同时毕业於世原高中。

很有可能,李珠恩老师也去参与了同学会,并认识了全允珍。

「你母亲收到的邀请卡,你知道在哪儿吗?」邀请卡似乎消失了。

「我记得一直都放在家里,我最近都住同学家如果你们没有发现,那应该被丢了吧。」

「还是,你知道你母亲去哪里参加同学会?」一般的同侪相聚十分难得会邀请毕业许久的学长姐,也许其中仍有些蹊跷。她质问着全灿宇,他懊恼好一会儿,最後才缓缓道出:「我......应该是火锅店吧,时间......我真的不记得了。」

在他眼眸中的女子顿时陷入了沉默。虽原本的用意仅是拖延时间,但......出乎意料,从金瑾英口中得知了不少轶闻,然而其中不乏关於李珠恩的八卦。姜锺闵回想前些日子去对检验报告进行核对时,除了刀伤以及於後颈部的十字切口,令他印象深刻的仍然是对方脑後的挫伤。

既不似使用榔头、棍棒一类的用品,应该较类似於砖块──偏偏现场又完全没有发现相关物品。涵盖整个社区都寻不得红砖。

然而,就在之前他让尹世雅离开後,失去冷静的金谨英却意外脱口而出其余的资讯,现则丝毫不想透露相关讯息。毕竟不具备任何侦查的资格,他也无法强硬央求对方提供资讯。正在他感到困惑时,尹世雅默默地又回到导师室,踏入室内立即感受到沉闷的氛围,她开口:「怎麽回事......」

「金谨英说了一些关於李珠恩老师的传闻,除此之外,她知道李珠恩在遇害前的行程。」简洁地解释目前的情形,他回首望着揪紧衣衫并紧咬下唇的金瑾英。随後继续说明:「我希望你能再详细告知刚刚你所提及的内容。」

「我和你们才没有什麽好说的!她的事情你们也可以去询问其他人啊!」暴跳如雷的金谨英猖狂地尖叫着,也惊动不少人前来想尽办法令对方冷静并压制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挥舞着的细长指甲也随之割伤了尹世雅,她轻柔擦去於指尖的血渍。毫无情绪地望着她。

「确实如你所说我们可以寻找其他人,但你明白李珠恩老师的去向,所以你是证人......很重要的证人。」听闻这番话没有使对方因此歇息,倒是又想咒骂起两人。霎时,只见门扉外伫立着一名男学生──全灿宇,他从容不迫的走到金谨英面前,不顾旁人劝阻,即使女子有可能因此伤害他。

「老师,我没关系。所以,能不能请您提供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你也说了吗?」全灿宇轻轻颔首。

「所以不用顾虑我,把您知道的事情也说出来吧。」

一阵兵荒马乱平息後,金瑾英总算性情变得趋稳定,她为其他访客沏茶再为方才的骚动道歉。过度关怀学生後几乎每次皆会被责任与罪恶感所折磨的无法喘息,也令精神偶尔会失控。她再度深呼吸,拆开精致甜点的包装纸,将小巧的曲奇饼塞入口中。

但此时谈论的言论并不如此惬意。

「其实以前就有传闻李老师的婚姻不怎麽顺遂,所以不知道从何开始有了李珠恩正在侦查着丈夫是否有外遇──当然是有的,这不是无稽之谈。」她不禁叹息,从抽屉递出一张纸张,上头为男子的背影与一名曼妙女性勾肩搭背的相片。李珠恩因此感到愤慨,所以预定与对方离婚,然而就在案发当天她却突然请了下午的假,并声称是身体不适。

「李老师和我说,她要去处理和丈夫有关的事情。」

听闻这番话,尹世雅陷入了沉思。一去不回的教师又是如何遭到杀害的,又为何选择陈屍教室?

情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无法厘清当事人的行踪的目的地以及和那之後所遭遇的不测。但这也不过是初步侦查,离抽丝剥茧仍有良久的时间。现正手的线索还很稀少,该更加扩大搜寻的地点......而重要的同学会邀请函却不知去向。姑且说是歹徒丢弃也罢,但却无法寻觅,也不好排除是对方直接夺走也说不定。

但她不明白,突然消失的邀请函与凶杀案的关联,是想表达什麽吗?虽说这些疑问也只是她脑海中的胡乱思考罢了。

「那麽接下来是我单方面好奇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觉得让我们单独讨论就好。尹世雅,还有那位同学也请你先回自己的班上吧。」姜锺闵说道,在尹世雅纪录完最後的笔录後,她将笔记本以及文件重新收入公事包。朝着他轻轻颔首,随後就离开了办公室。

教室内留下他和金瑾英两人,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後他递出先前在咖啡厅内看过的关於全灿宇的报告,并毫不犹豫地指出其中的矛盾。

「光是看刚才他进来办公室阻止你也好,或者是请你提供线索也罢,如果真的和里头所写相同......那侦讯的过程不应该如此顺利。」甚至还有余力央求他人也提供线索,畏畏缩缩、恐惧、焦躁在全灿宇身上丝毫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情绪。

「因为那些心理状态是我编造的?你是想这麽说吧?」

「不只如此,还有他也不愿意居住於亲戚和原本的家,这其中有什麽理由吗?」

方才和警卫闲谈时恰巧对方提到了许多关於全灿宇的事情,其中最令他介意的是以前全灿宇曾经和他说过自己不太想回家。问其理由时他却选择了缄默,他所看阅的那份报告提及目前该生是居住在朋友家,而之前也鲜少回家过。

「你去问全灿宇不就好了,任何人都会有不愿意提到的事情,为何你们还执意去挖掘伤口。」

「我是想明白真相,难道你不想吗?」

语毕,金瑾英闭上了嘴并陷入沉思,片刻後她才再度开口。

「他母亲也会家暴他。」

虽然只是金瑾英的猜测,但全允珍在离异前一直饱受家庭暴力所带来的折磨,即使後来脱离苦海但也许仍然对她有了深远的影响。

事情是从高二逐渐变调,也是从那时开始全灿宇不常回到家中,对母亲谎称是到亲戚家居住,往往言谈上不如意全允珍就会对其动手动脚。

而发现异状时则是某日的偶然,她在街头碰见了被殴打的全灿宇。

「他和我说母亲明明总是很慈祥的样子,但只要不顺遂或是挑起些敏感的字词她就会变得很狂躁。」

当下听闻这些惨事时其实她很想帮助他,但全灿宇却很执着於要保护母亲,所以不让她将这件事情外传。

作为交换,她必须提供他所需和包庇他的行径。

「我明白了......除此之外,还有任何关於他其他的事情吗?」

「没有。」

「谢谢你们的配合,目前到这里就可以了。」

「啊,好、好。如果还有需要可以联络我们。」金瑾英也起身向人儿辞别。

他踏出办公室後尹世雅就快步向前并拦下原本想直接下楼的他,他眨眨眼,随後说道:「......我们刚刚谈论的事情等会再告诉你」

从楼梯间缓缓步行到校门口,这段并不长远的距离却彷佛行经三稔,双方面有难色的样貌犹如曾见过荒谬又尤其恐惧的事物一般,他们无从谈起,也不好讨论所得到的资讯。虽然,尹世雅受到的震惊似乎更多了点。她不想对於整起事件拥有过多的想像,但预防万一,她仍然请了朴英妍即刻整理双方的个人资料。

姜锺闵困惑的则不是案件本身,而是金谨英莫名激烈而具有攻击性的言辞。在许久的过往,他也曾经遇见过如她一般行为的人儿。在恢复理性时总是温柔、待人如一股春风......往往刹那就能使这些温暖即刻破碎。多少次痛苦而哭泣的神情望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或许,金瑾英和她不一样。

「尹世雅,不要走路边滑手机你会後悔的。」望着前方正有庞大的水洼後,他提醒着尹世雅,女子只是一连狐疑的回首望着他,然後一脚踩入,并发出了些许的惊叫。

「笨蛋,你怎麽不早点提醒我!」漆黑的皮鞋被浸渍着水,她抽离水坑後又是一连串谩骂──不是脏话,准确而言是一堆碎碎念。

见对方蹑手蹑脚行走又举步维艰的样貌,他总算看不下,而叫对方停下。粉色的发丝随着微风而和蝴蝶结的装饰一同摆动。

是个十分可爱的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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