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太久没有和妈妈一起生活,我竟然低估了她认真起来会有多麽刁钻。
她为妮渊准备了一套纯白色洋装,甚至冒着天冷脚会冻僵的风险,就为了展现她所谓的女人味。
尽管在她的坚持下,平常总是素颜的「裴妮渊」画了淡妆,但比起我一贯的浓妆,这种清新风格依然十分别扭。
我们乘车前往奥里亚集团位於市中心的高级饭店,建筑外金碧辉煌的装置实在让我感受到自己有多麽乡巴佬,也许我是这栋建筑的访客中唯一一位会为这些奢华装饰而惊叹的人。
「妮渊?你有在听吗?」妈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微微蹙着眉头。
「啊,有啊。」我随口撒谎。
「那就好,等等记得要有礼貌,然後多和对方说点话,让他对你留下好印象。」
「妈,都什麽年代了,你不会真要企业联姻吧?」
妈妈懵然地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你说什麽?」
差点败给我的直白,竟然忘了妮渊平常一定不会这样跟她说话。
「喔,我是说,为什麽我要给他好印象呢?」我换上微软的语气,挤出笑容。
「对方家族是非常有名望的企业大老,如果你们可以好好认识,对两家的相处都会有帮助。」她说得理所当然,我怎麽听都像是硬解释,「喔,对了,等会儿饭店门口可能会有一些记者,你仪态要保持好,抬头挺胸,对媒体要有礼貌,知道吗?」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收了什麽,「你说什麽?记者?怎麽会有记者?不是就吃顿饭吗?」
「这是我们奥里亚集团第一次和这麽有地位的企业大老会面,如果谈得顺利,他很有可能会买下奥里亚集团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股份,晋升我们最大的股东。妮渊,你今天是怎麽了?又不是第一次带你面对媒体,这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我草草摇摇头,虽然荒唐,但碍於妮渊的气质,不能多作表态。
我爸爸和妈妈的家庭背景几乎是社会阶层中的顶端及底层,爸爸出身农家,只有一份保全的小工作,如今甚至失业,而妈妈是奥里亚集团董事长的堂妹,很自然接收了公司内的高层职位。
也正是因为爸爸的自卑感和两人天壤之别的价值观,他们才会走到离婚这步。
「好了,要下车了,记得要有礼貌。」
车门一开启,无数闪光灯落下,我的视线被重重光束遮蔽,只能勉强看见前方是一整排的记者和摄影机。
我笨拙地跟在妈妈身旁,此时已顾不得要学习妮渊的优雅,为了不流露错愕,只能摆出平时强势的姿态。
「请问你今天出席是代表奥里亚要跨界合作、开拓新产业了吗?」
「这是不是代表公司和目前最大股东发生嫌隙?」
「公司加入新势力会影响目前市场的局势吗?」
「奥里亚集团股票这几天涨幅来到今年最高,请问你怎麽看待这场会面带来的股市变动?」
「今天带女儿一同出席有什麽特别的含意吗?」
媒体丢出了好几个问题,妈妈保持高雅的仪态,面带微笑,不失礼貌地说:「谢谢大家的关心,如果今天会谈顺利,奥里亚的发言人会统一向各位作说明。」
她拉着我向前走,在饭店人员的协助下快速进门。
进入饭店,服务员领着我们到小包厢。
我直直瞪着鞋尖,要不是因为有美食能享用,这种场合简直乏味至极。
然而,包厢门一敞开,我不禁顿住脚步,睁大眼瞪着眼前所谓的相亲对象。
白、晨、邕!
他始终盯着手机,一直没有抬起头,嘴角紧抿着,看上去十分不耐烦。
看来大事不妙,我想,全世界的男生当中,我无法正常相处只有两位,一是关驰赫,二就是白晨邕。
如今我对他的怨念累积到了最高点,完全控制不住维持温柔表情。
霎时,他轻轻抬起头,瞥了我们母女一眼後,目光迅速歛下,不过一秒,又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望进他深沉却暗藏不住讶异的眼眸,对视了足足五秒,最後实在忍受不住这尴尬的氛围,我赶忙别开视线。
我在妈妈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正面对白晨邕,专心地瞪着菜单。
两个大人很快便热络地寒暄了几句,他们说了很多话,我一个字也没办法听进去。
稍稍抬起头,没想到他竟然还盯着我,我开始有些慌乱,我现在可是「裴妮渊」,他这样目不转睛看着我,该不会认出我是裴祝娜吧?
我烦躁的端起玻璃杯,灌下一大口开水,试图隐藏不安。
然而,却因流了手汗而不小心翻倒了杯水,发出「匡啷」巨响,白开水也浸湿了丝质桌巾。
这粗鲁的举止使我成为焦点,妈妈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彷佛正责怪这有失优雅的动作,而白晨邕的父亲白焕则是露出紧绷的微笑,他给人一种极度肃穆的第一印象,和他儿子一样充满傲气。
「白董,你别介意啊!我们妮渊可能是呛到了,动作比较大,她平常不是这样的。」
「没事的,这没什麽,毕竟他们都还是孩子。」他表示不在乎,语调没有太多抑扬顿挫。
「啊,妮渊,你和白董的儿子也聊几句啊!你们相差一岁而已,可以多认识。」妈妈皮笑肉不笑,彷佛正警告着我的言行举止。
「是啊,你们还同校是吧?都是改恩的学生。」白焕点头,审视般凝视着我。
「晨邕,你在学校有看过我们妮渊吧?」妈妈笑盈盈地问。
我将视线重新移回他的眸中,那强烈的眼神令人头皮发麻,总觉得他正试图传达着什麽。
「有。」
这一声应答,低沉音色荡起幽深的共鸣。
「那妮渊你也看过晨邕吧?听说他在学校很有名!跟母亲一样拥有广大粉丝。」
我不禁愣怔,我不知道妮渊认不认识白晨邕。
「看过。」我心虚地说。
「那很巧呢!你们该不会其实认识吧?」白焕好奇地问。
我屏息等待白晨邕回答,他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因此,我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不认识。」
我发誓自己看见白晨邕在听到这个答案後,左眉非常细微地挑了一下。
这顿饭局,我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深怕任何反常都会露出破绽。
这惹得妈妈非常气愤,一离开白氏父子俩听力可及的范围,她便开始低声碎念唠叨,直到手机铃响才终於安静。
「喂?」她接起电话,猛然一顿,「裴桓?你、你怎麽会打给我?」
裴桓?爸竟然会打给妈?他可是连急需钱时都不曾打电话给妈妈,我心中顿时产生不祥的预感。
「你说什麽?」妈妈难得会在公共场合不顾礼仪,「你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我上前拉住她,急迫地问:「妈?爸爸怎麽会打给你?发生什麽事了?」
「祝娜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