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风雪终於停了。
天空久违地露出淡蓝色彩,刺目阳光洒落在扑满白雪的大地,闪闪发光。
我将椅子搬到窗边,隔着玻璃凝视着那幅似乎很久没看到的景象。
这几天,克劳德哥哥和艾略特有来过好几次,然而道格拉斯却一次也没有来过小木屋了。
换一个角度思考,这样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现在这种烦躁紊乱的情绪之下见面,难保又会说出伤害到他的内容。
片刻,出於一种奇妙的直觉,我走回二楼的寝室换穿成外出用的服装,紮好长发,同时拿起当初来到边境时携带的小提包。里面已经装好收拾完毕的行李。
当我回到一楼的时候,随即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门口。
我不慌不忙地巡视完每一个房间,确认没有遗漏的物品,接着才踏出小木屋,锁上正门之後将钥匙放在门口旁边的一颗石头下面。
做完应该做的事情,我抬头端详着马车。
虽然平凡无奇,细微之处却可以看出并非神圣王国的做工。
穿着厚重大衣的车夫完全没有朝向我瞥上一眼,单手拿着皮鞭,发呆似的凝视前方。
下个瞬间,身穿斗篷的二十七号从身後的小木屋角落出现,躬身开口:
「大人有令,请您立即前往帝国。」
「……如果我拒绝呢?」
我淡然反问:
「边境距离帝国国境少说也有十多天路程,这辆马车看起来也为了赶路没有携带太多粮食与饮用水,途中势必得停留在村落、城镇购买必需物资,届时若是我要逃跑多的是机会,如果没有我的同意,你和那位车夫是不可能带着我前往帝国。」
二十七号伸手从腰间的皮带小盒取出一枚紫红色耳环,将之平放在掌心。
「这是我国制作的魔法道具,附带着『诅咒』魔法,配戴者将会在三十天後死亡,唯一解除的方式只有在另外一耳戴上『祛除』魔法的耳环。在抵达帝国都城的瞬间,自然会双手奉上另一只耳环。」
对於这个简单有效又难以反抗的办法,我想不到虚以委蛇的手段。
「依照当时交谈的内容,我这边也有拒绝的权利吧。」
「希望您能够配合。」
二十七号再度语气平静地重复,动作却流露出明显的威胁。
现在就是转捩点。
如何选择将会使得今後的人生出现剧烈差异。
倘若拒绝这项提议,我必须向道格拉斯全盘托出事实,进而向克劳德哥哥、艾略特和亚瑟殿下等人寻求协助,接着事态将会脱离一介平民少女……或是一介公爵千金的掌控,演变成两国之间的问题。
倘若接受这项提议,我将会只身前往祀帝国,虽然无法以一己之力消弭战争,却也可以让开战的时刻往後推延不少时日……
「──您是大人的贵客,希望尽可能地避免使用粗暴手段。」二十七号再度催促。
「……知道了,我会前往帝国。」
「非常感谢。」
二十七号再度鞠躬,伸手将耳环向前递出。
看来不管怎麽样都得戴上去了。我暗自叹息,伸手拿过耳环将之别在右耳耳垂,皱眉说:「倒是没有感受到什麽改变,这个真的是魔法道具吗?还是单纯的虚张声势?」
二十七号确认过耳环确实别上去之後,没有解释,颔首说:
「马车与旅途需要的物品已经备妥,请立刻动身。」
「知道了啦,不需要一直催。」
我没好气地说,同时将视线投向远方。
盖满白雪的景色延伸到视野极限的远方,虽然是稍嫌寂寥的景色,然而一想到今後大概没有机会回来边境了,忽然觉得有点悲伤。
这几天没有和道格拉斯见面或许反而好事。
我不再去想关於他的事情,在心底向边境低声道别,毅然踏上马车车厢。
「──娜娜姊,太好了,人家正想要去找你玩呢!」
「……诶?」
我讶异地猛然转头,随即看见安洁儿妹妹蹦蹦跳跳地从小径另一端跑过来,眨眼过後就来到身边了。
安洁儿妹妹忙不迭地说着刚才在路上发生的事情,同时好奇盯着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明显因为这个突发情况而陷入慌乱,僵立原地,表情变得严峻。
虽然大概猜得出来当初在音乐祭刺杀梅茵的刺客也是近侍队的成员,然而再怎麽说不会连小孩子也下得了手吧!一想到此,我急忙跑下马车试图侧身护住安洁儿妹妹。
尽管如此,二十七号的动作却更加迅速,两个箭步绕到安洁儿妹妹身旁,拦腰抱起,将她带到车厢当中。
见状,我急忙跟到车厢内,正好看见二十七号取出放置在座位下方的粗麻绳,动作俐落得在手腕和脚踝分别绑上两个结,同时低喊:「车夫!出发!」
马车应声开始移动,让我不得不抓紧椅背才勉强没有被甩出去。
「不是!你把她一起抓上来做什麽!让她回去就行了啊!」
「……这样会成为线索。」
「成为线索也无所谓吧!难道你真的以为有办法将这件事情瞒到底吗!」
「我所接到的任务必须不留下线索,因此我会完成。」
可恶,和这种缺乏自我思考能力的家伙讲不通。
一瞬间闪过带着安洁儿妹妹跳车的方案,毕竟路旁都积着雪,即使马车的速度颇快也大概不会受伤,然而马车的行径路线偏偏是村民们平时不会使用的远路,此刻放眼望去都看不到其他人影,即使跳下去也会立刻被抓到,到时候连我也会被粗麻绳绑起来吧。
因为双手忽然被绑住而不晓得发生什麽事情的安洁儿妹妹将手腕举到眼前左右端详,咬了几口判断无法挣脱之後抬起小脸问:「娜娜姊要到城里去吗?和这个穿得衣服很奇怪的家伙?」
我用理智压下情绪,低声威胁说:「不许对安洁儿妹妹出手,否则我就算因为这个耳环的诅咒而死也不会踏足帝国领土。」
「……我会向大人禀报事情的前因後果,在那之前,也会保证她的安全。」
取得口头承诺的我将安洁儿妹妹抱到大腿,开始尝试解开手腕的绳结。
二十七号顺手拉上帘幕,将雪白景色隔绝在外。
在顿时陷入黑暗当中的车厢内,我抱紧安洁儿妹妹,伴随着马车的摇晃与咿哑作响的车轮声响朝向未知的祀帝国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