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篇小說】窮途末路 — 9

在王宝宜刚嫁来张家到张益云不满一岁的时期,张毅柏很努力亲近王宝宜这位继母。

鼓起勇气拿玩具去找王宝宜玩,却被王宝宜骂说会吵到张益云,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出卧室并大力关上门。

想跟王宝宜分享好吃的食物,却被王宝宜嫌弃吃了一堆垃圾食物和掉了满地的碎渣。

轻手摸摸张益云的脸颊,却被王宝宜一掌拍掉,拿湿纸巾擦拭张益云脸上他摸过的地方。

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张益云去花园观赏美丽的郁金香花海,却在跨出房门之前就被王宝宜拉回去,掐开他的手臂责备他不为张益云着想。

总之,似乎不管他做什麽事,在王宝宜眼里永远是错的。就好像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错误的事情。

每当王宝宜斜睨的视线扫过来,他就忍不住身体僵硬,害怕王宝宜又要挑他什麽错。他还宁愿王宝宜把他当成空气。不过,即使他对王宝宜感到畏惧,当王宝宜离开张家搬回王家时,他心情还是有点失落。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把王宝宜当作家人——就算这个家人和他不亲近,还是家人。

张益云三岁到八岁这段时间,因为王宝宜不在,兄弟俩倒是多了很多促进感情的机会,时常玩在一起。那是他和张益云相处最快乐最融洽的时光。後来张益云被王宝宜带走,兄弟俩的感情也就一并被吹散,张毅柏感到很难过。

郭姓科技集团董事长一个挥杆,小白球飞越小山丘,准确落在果岭并朝球洞滚动,最终停在球洞前方三十公分。

「这球打得好!」

「差一点就一杆进洞啊!」

「郭董事长果然名不虚传,实力是pro级的啊!」

周遭的人纷纷恭维道,郭董事长笑得合不拢嘴,嘴边谦虚着,但脸上的得意完全藏不住。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郭董事长走过去,一睹郭董事长推杆进洞的英姿,又是一阵不停的夸赞。

张毅柏跟在队伍最後头,面露让人无法挑剔的浅笑。

郭董事长意气风发了一把,心情大悦,转头看见人群里的张益云就笑说:「哎,益云的球技不是也不错吗,今天好像还没看你露一手!接下来轮到你打吧?」

张益云穿着水蓝色的条纹polo衫和白色球裤与张叙仁、张毅柏站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朝气蓬勃。虽然比张毅柏小两岁,却长得比张毅柏高一些,俊逸的脸庞一笑,露出亲和的酒窝,玩笑道:「郭叔叔就别拉我出来出糗了,不管谁接在你後面打都只会显得很逊啊。」

郭董事长哈哈笑,「你这小子!你这样说,谁还愿意出来打啊!」

张益云灿笑,「不然就我哥吧!我哥打得超好,深藏不漏!」转头对愣住的张毅柏一笑,「对吧?哥。」

张益云笑容灿烂如阳,张毅柏却因为张益云的刻意而感到困窘。

郭董事长感到意外,「哦?是这样吗?」

张毅柏脸颊微烧,「不,我……我球技很不好。」

但是郭董事长并不相信,笑说:「别这麽谦虚。听说你们一起上课,老师是前国手谢建铭。你弟弟球技那麽好,那麽你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张毅柏骑虎难下。如果接受了,那麽不仅他会出糗,说不定郭董事长还会觉得他是故意打烂扫面子,但如果拒绝了,同样也会把场面弄得很僵。

张毅柏在内心叹气,正要开口接受,张叙仁却上前一步把他挡住,笑呵呵地说:「让我来打吧,既然我两个儿子都这麽棒,那做父亲的也不能认输!」

「好!来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一行人又转移阵地,慢慢走往发球区。张毅柏注视和郭董事长有说有笑但不卑不亢的张叙仁,微微松口气,然後侧头看杆弟们开着四辆高尔夫球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旁边。突然,左边传来嘲讽的语气:「穿了球衣拿了球杆,你真打算今天连一球也不打?」

张毅柏转头看张益云噙着一抹笑,酒窝仍在,但酒窝有多深,那笑容里藏着的恶意就有多大。

「你也没打……」

「我晚点打呀,俗话说,好酒沉瓮底嘛。」张益云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张毅柏,「还是你觉得自己也是好酒?」

张毅柏垂眸叹气,「你明明知道我对运动不在行。」说完,张毅柏才想起自己这阵子苦尽甘来,射箭和游泳大有提升,但这件事张益云不晓得。

张毅柏知道张益云上周参加「勇獾」夏令营的选拔,但没有成功入选,所以心情差得要命。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忍不住把气出在他身上。

张益云并不知道张毅柏正在为他的刻意找碴想藉口,他嘴角一勾,慢幽幽地道出令张毅柏心惊的话题,「听说,你在银行开了一个神秘户头。」

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张毅柏却突然觉得很冷,步伐一僵,但那变化只在秒瞬之间,肉眼难以察觉,他佯装镇定,没有说话。

张益云还在慢条斯理地说着:「最近政府加强宣导洗钱防制条例,我总得关心一下,毕竟那是我将来会继承的财产。」

张毅柏嘴角微微一抿。

张益云比他优秀太多,两兄弟之间,任谁看都知道张家下一任当家会是谁。他其实并不在乎是谁成为接班人,顶多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失望,以及为父亲的不承认感到难过。

张毅柏说:「我需要一个户头做投资。」

张益云笑着睨了张毅柏一眼,「放心,你别紧张,反正银行是自家开的,只要别做得太超过都可以。只是我好奇你一个未成年人,是要投资什麽?」

张毅柏淡然道:「你也是未成年人,还比我小两岁,关心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张益云神色一冷,然後嗤笑,「我是你弟弟,关心你是正常的吧,哪来的太早太晚。」

「是吗,谢谢你。」张毅柏微微一笑,说不上热络,但也说不上生疏。

张益云却超级厌恶张毅柏对他露出这种微笑,像是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每次都感觉很刺眼,内心很不爽。

张益云越是生气,就越是口不择言。不过张毅柏站稳心态,只当自己被蚊子叮,听听就过去了。到最後,张益云冲动推了张毅柏一把,张毅柏摔到高尔夫球场特意修短剪齐的草坪上,细小叶片在张毅柏的细皮嫩肉上留下大面积的浅粉色压痕。

张毅柏察觉走在前面的众人都停下脚步看他,包括他的父亲,就站在那里,原本的眉飞眼笑被面无表情取而代之,冷冷地注视他。张毅柏感觉难堪,低头撑着手臂站起来。才刚站好,张益云肩膀就撞了过来,并在他耳边小声讥讽道:「你算什麽东西。」

张毅柏被撞得站歪,背对众人枯立着,听见後方传来张益云为他假意缓颊实则贻笑大方的嗓音,以他为隔的身後世界顿时恢复轻松愉快的气氛。然後一群人渐行渐远,很快不见人声。

张毅柏回头,偌大的草坪唯有他站在太阳底下。

张毅柏很担心张益云会把他开神秘户头的事情告诉张叙仁,但是几天的风平浪静过去,张益云似乎没有把纸给捅穿,张毅柏稍稍喘了口气,但依然不敢大意,更加小心翼翼,心想着必须另外找户头了……

张毅柏每个月的手写信和金援没有停歇,但给予杜军驰的一切依旧毫无回应,张毅柏已经放弃期盼,只希望杜军驰安好,他能够帮助杜军驰就好了。

张毅柏的暑期生活和之前一样,被张叙仁排得满满满。对於张毅柏来说,暑期并非假日,而是另一轮更刻苦的学习磨练。张叙仁总爱在长假为他安排体能训练,似乎恨不得把他平时上学时所缺乏的体能时间补回来似地。

张毅柏常被操到不支倒地,然後家里的医疗团队就会为他治疗到满血复活,接着他又被操到病殃歪倒,医疗团队又为他打点滴喂浓药地直到大病痊癒。这样的过程不断循环,让张毅柏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铁板上的咸鱼被人拿铁铲翻来覆去。

不过人还是必须要有斗志,不然日子会过度索然无味——他宁愿抬举杠铃,也不愿缠绵病榻。

不论张叙仁给他什麽,张毅柏都照单全收,在各种魔鬼训练里咬牙苦撑。心想杜军驰都过得那麽苦了,但还是一路撑过来。既然杜军驰可以做到,那麽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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