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开——门——」
夕正用他好听又充满朝气的声音大吼着。
为了平覆烦躁的思绪,我正在拉琴。
只有在音符与和弦调和出的和谐中,我才能找到一点平静。
在美国时,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至於夕,其实我并非不想和好,只是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他罢了。
被他看见了那副样子,怎麽可能平稳地说没事?
其实只要我持续无视,隔壁的木村太太肯定会拿着扫把出来喝止他,就像在赶猫咪一样地挥舞着,还一边用比夕还要震耳的声音大骂,但是却死活抓不到夕。
最後,两人会达成协议,由木村太太上门来劝我出门。
从我懂事以来,只要我和夕吵架,我避不见他时,不是姐姐从中牵线,就是木村太太跑来敲门劝和。
砰!!隔壁楼下大门被用力甩上。
「你这野孩子!就不能安静一点吗!老是跑出来大吼大叫!快给我回家!」
出来了,出来了。
吵闹了一阵後,夕和木村太太的声音越变越小。
我叹口气,认命地走下楼准备开门。
一开门就看见手已经放在门铃上的木村太太。
......木村太太您好像越来越容易妥协了啊。
「哎呀,小椿啊,怎麽你回来没几天又跟小夕吵架了呢?阿姨告诉你,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好好沟通之後,才能知道该怎麽继续下去啊,对不对?」
木村太太您的脸上分明写着「拜托让这家伙安静一点」,一脸恳切啊。
「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只能努力地挤出一点微笑。
而夕则一脸严肃地,在正对面他的家门口瞪着这边。
我瞟了他一眼,示意他进来,便转身走进客厅。
关上我家大门,夕跟着我走向客厅,不用看也知道他确确实实地离我两公尺远。
我咬紧了牙,转身看着他。
乓!
只见夕将额头朝地板一撞,完美的土下座成形了。
「是我不好!没敲门就闯进你房间,毕竟你是个女生!」
无法在情绪的暴风中保持意识,因此我当机了几秒钟。
虽然料到他会来道歉,但我怎麽也没想到会有後面那一句话蹦出来。
所以我要脱到剩一层才能让他意识到我的性别吗?
真是符合他的理解方式。
「我们去钓小龙虾吧!」
夕又突然蹦出了这一句。
钓小龙虾是孩子们十分喜爱的游戏,夕从小就非常喜欢这项活动,虽然他已经15岁了。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打什麽主意。
仔细一看,他手上还拿着钓竿。
「这样就算离两公尺,也可以一起玩了吧!」
他一脸得意地大声说着,已经看不见一点严肃的影子,明明我都还没说要原谅他。
总是那麽孩子气。
这样想着,嘴角稍稍扬起了一点。
於是现在。
我们一前一後走在前往公园森林的路上,夕走在前头,走路的样子和以前一样,挺着胸膛大步大步地向前。
薄T恤略贴着他的背,印出肩胛骨的形状。
夕虽然肌肉精实,但依然很瘦,别人眼中的他属於矮小的分类,不过对我来说,其实已经足够高大了。
走进公园森林之後,头顶上的阳光渐渐被大树掩盖,我提着心,悄悄地向夕靠近了一点。
他突然转过身,双眼散发着得意之情,额前一绺金发飘动着。
我一怔,停下了脚步。
「那是我最近才发现的秘密地点喔,连小鬼们都不知道呢!」
一口白牙也是满满的得意。
「啊!就是这!」
夕一个小拐弯,便离开了步道,往森林深处传来的河水声走过去。
心脏差点儿要掉地上了!
我像小鸭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拨开前面的草丛,那个秘密地点豁然出现了。
小溪淙淙流过,清澈的水珠时不时溅起,就连空气中的微尘都有凉爽的味道。树影晃动,两岸的大树在上方连成一座绿色天篷,阳光透过天篷,点点地映射在水面上,形成的光斑就像闪耀的宝石,其间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鸟儿啭歌。
「来吧!」
夕的一只脚已经踩在水里,淹过他骨节分明的脚踝,光线照射在他的眼脸上,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在发光,他咧着嘴冲我笑,递给我一支钓竿。
砰咚——砰咚——砰咚——砰咚——
他又那样笑了。
笑得像夏日午後,树荫下的风一样,舒爽又潇洒。
我接过钓竿,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
他蹦跳着溅起了水花,找了个离我不远不近的大石,开始钓起了他的小龙虾。
我也跟着找了块石头坐下,任由溪水打湿我的裙摆。
只是心中烦乱,实在是无心钓那小龙虾。
我在微风中沉思,脑中盘算着要怎麽开口收回那句话。
大概是看见我把玩着钓竿,夕小心翼翼地开启了话题。
「椿。」
「嗯?」
「你的头还会痛吗?就是我上次害你撞到的地方。」
「不会了。」
「喔……」
「……椿。」
「怎麽了?」
「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啊。」
「那你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啊。」
「什麽表情?」
「就是眼神很凶,都不笑。」
我猛然一惊,转头看着夕,他正盯着我,坐在石头上的姿势看着很紧绷。
他直率的眼神,盯得我十分难为情。
就像被看透了一样。
我站起身,一手提着钓竿,一手压着头上的遮阳帽,打算赶快走回岸上。
不料,我的第三脚恰恰踩在了青苔上,身体一个向後倒。
『我今天穿白色的啊……』
在大约一秒钟的时间内,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噗哗——
水花泼上我的白洋装,眼前却并非脑中湿淋淋的画面。
夕他及时拉住了我,把我抱到他怀里,我才不至於成为落水狗。
我动也不动地伏在他胸膛上,紧闭着眼睛,忍着强烈的心跳悸动,感受着他包围着我的气息。
一下子消失的两公尺,取而代之的热度和力量似乎有着特别的引力,让我舍不得离开。
「那个……椿……抱歉,要两公尺……」
夕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一边偷瞄着我,一边退开。
取代了一下消失的热度,又是冰冷的距离。
我说不出话,只是一阵鼻酸。
「喂!椿!刚刚哪里撞到了吗?怎麽哭了啊?」
嗒嗒嗒——
他快速地踩着水,到了我面前,抬起我的右手肘检视着。
「不是要……两公尺吗?」我只能抽抽搭搭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个等一下再说,先包紮比较重要。」夕皱着眉头,抬起我的左手肘。
「……取消。」
「哈?」
「两公尺的事……取消。」
我抽回被他抬着端看的手臂。
「我没事……没受伤。」
夕紧绷着的脸孔,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
「那为什麽要哭?」
「没什麽。」
我装作被溪里的小鱼吸去目光,试着自然地擦掉眼泪。
「你是寂寞了吧。」
我瞪着双眼看向他,脸颊渐渐热了起来。
「才不是。」
夕的双眼却满是笑意,点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
「你从以前就很爱哭啊,特别是寂寞的时候,难怪你刚刚看起来那麽凶。」
「才没有。」
夕没有接话,依旧笑着,他弯下身捡起钓竿,拉了我的手,带我走回岸边。
「我可以自己走。」
我紧抓着他的手,嘟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