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粉笔
第十四章过往
和小孩坦承关系之後,关圣令跟温澄两人总算不必再偷来暗去,偷偷摸摸地躲在书房里亲热。
明天一早,温煜朗和关诚谅就要北上,於是这晚两家聚在一起,还是在温家,四个人挤在厨房里一起煮晚餐。
关圣令手上正忙着,口袋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实在腾不出手,正想请温澄帮他的时候,温澄就把他的手机抽出接起,贴到他耳边,让他可以一边把食材丢进锅子里一边讲电话。
「是唐先生打来的。」温澄小声地说。
关圣令对他眯眼笑了笑,另一头唐宇霁的声音从音源孔内传出,「欸,啊你几工无来矣是按怎(欸,啊你几天没来了是怎样)?」
「毋着是囡仔欲去读大学矣,想讲这几工爱陪伊(不就是小孩要去读大学了,想说这几天要陪他)。」
「喔‧‧‧‧‧‧嗯?我听你彼的声,敢是伫厝内?有人客是毋(喔‧‧‧‧‧‧嗯?我听你那边的声音,是在家里吗?有客人是不是)?」
「我伫外口啦,伫温老师的厝(我在外面啦,在温老师家)。」
「蛤?啊?」
关圣令可以想像唐宇霁脸上的迷惑表情,不打算跟他解释太多,只说:「毋是和你讲过?诚谅佮温老师的囝是同学,嘛是明仔载爱去台北,规气着做伙食饭(不是和你讲过?诚谅跟温老师的孩子是同学,也是明天要去台北,乾脆就一起吃饭)。」
关圣令不多讲,唐宇霁也没多想,只觉得两家人感情真好。这麽想的时候,关圣令又问:「啊你敲来是有啥物代志(啊你打来是有什麽事情)?」
「着啦着啦,共你讲一声今仔日东廉的荣仔欲来,你有法度过来毋(对啦对啦,跟你说一声今天东廉的荣仔要来,你有办法过来吗)?」
「我过去创啥?」
「伊几工以前嘛有来。伊的人进前拍着阮的人,这马来会失礼,想欲亲自和你讲啦(他几天前也有来。他的人之前打到我们的人,现在来道歉,想要亲自跟你讲啦)。」
关圣令「啊」了一声,拖了些尾音,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这无啥,你处理着好。」这种小事还不必他出面──他可不想现在离开。他瞥了眼温澄,温澄也听着他讲话,微微颦着眉显然也不想他走。
些许的厌烦从他的脸庞褪去,他露出微笑,语气有点心急:「好啦着按呢,你看欲按怎着按怎。」准备要挂电话的时候,唐宇霁又问他之後几天会不会过去。他权衡了下,只用几秒钟便下了决定,「一礼拜以後阁讲(一个礼拜後再说)。」
「啊?一礼拜伤久吧,逐家拢咧想你为啥物较少来矣──」
「再见。」
听他道别,温澄果断地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又觉得失礼,有点不安地问:「这样挂唐先生电话没关系吗?」
「你挂的耶。」关圣令看着他好笑地说,「没关系啦。而且你也不想我走不是吗?」
温澄垂下头发出笑声。即使被拆穿,害羞之余又有几分理直气壮。
就算他恃宠而骄吧。
关圣令也是乐意纵容,想温澄多多跟他撒娇,好让他可以给予疼爱。
「不过一个礼拜不去,没关系吗?」
「反正每天也就大概是那些事,应酬什麽的,又不是只有我能做。」听起来的确是蛮不像话的,这几天就让唐宇霁顶替一下好了。这麽想着,关圣令把手上的工作结束掉,马上传了讯息给唐宇霁,让他这个礼拜替他接待贵客,也不等人答应,他算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算一周不进永丽了。
唐宇霁回得很快,还附送一个Ok贴图,没有怨言,似乎还挺跃跃欲试的。
很顺利,很好。
「真的不要紧?」
关圣令搂了温澄一下,轻松地说:「真的啦。」
因为这个礼拜,他得陪在受到离别相思之情折磨的温澄身边才行。
隔天送小孩去搭火车,临别之际,温澄还在跟温煜朗确认:「真的、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吗?」
温煜朗紧紧抿着嘴唇摇头。
「那、到了要跟我说一声喔。」
温煜朗调整了下背包的带子。那带子压得他不太舒服,到了让人想哭的地步。他忍着心里的不舍,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温煜朗和关诚谅转身走入人群之中,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温澄眼底闪烁着,脸颊都憋红了,一直看着孩子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眼泪却没掉下来。关圣令搭着他的肩膀,轻声问:「走吧。想不想去哪里晃晃散散心?」
「我想回家。」温澄带着鼻音拒绝了他的提议。
回到家後,关圣令照惯例进厨房里泡茶,一出来就没看见温澄了。大概是在书房?他捧着茶上楼,二楼也没有人。他又拾级而上。
温澄果然在三楼。他在温煜朗的房间外面,杵在门边呆呆望着主人不在的房间。
关圣令把杯子递给他,也没说什麽,只陪着他站在门边。温澄捧着杯子,把茶喝了一半後慢慢蹲下身,在地上盘腿坐下,关圣令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温澄偏过头枕着他的肩,像小孩毕业那天他们一起坐在水族箱前那样靠着他,但是没有哭。
「他们会回家。」
「我知道。」把茶喝完,将杯子放下,温澄蹭了蹭他的手臂。
关圣令把脸凑过去吻温澄,本来只是吻他的脸颊,吻了几下後温澄转过头,他们亲吻彼此的嘴唇,不带情慾,只是安抚。
「你最近不抽菸了吗?」舔了下嘴唇,仅嚐到茶味的温澄问。
「比较少抽了。」实际上他打算戒菸。
「为什麽?」
笑笑,关圣令说:「你不抽啊。」把自己身体搞坏就算了,他不想拿二手菸去毒温澄。
温澄抱着自己的膝盖,侧着脸看着把杯缘轻碾在唇瓣上的关圣令,「我以前也抽菸。」
关圣令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不太相信。
「煜朗刚生的时候忙里偷闲会抽一点,後来觉得对小孩不好,就不抽了。时间过得好快。」孩子离开不到两个小时,察觉到挂念已经泛滥成灾的温澄笑了一下,低低哼了一声,眼眶隐隐发热泛酸。
老是哭也太孩子气。他想转换心情,想聊点其他的事,脑袋转着转着,突然想起了关圣令跟他提过的换帖兄弟。
「你‧‧‧‧‧‧我记得你跟我讲过唐先生的哥哥是你换帖,怎麽我没见过他?」
关圣令心头一跳,看着温澄,辨认出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是真心好奇,於是也随口一答:「他在外地,不常回来。」
「这样啊。在外面工作?」
「嗯。」
「在哪里?」
关圣令随便讲了个县市,温澄不疑有他地相信了。他心里对温澄抱歉,可是过往的事情他实在不想从记忆深处挖出来分享。
年轻的街头,年轻的他和唐宇霁,他们手里握着刀,无动於衷看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号,让鲜血在地上流。
那些嘈杂混乱的情节,他做过因而入狱的事,和温澄最不喜欢的暴力电影如出一辙,怎麽能用这样的过去来污染温澄呢?
另一方面,他也怕说出来会把温澄吓走。
就像他不想让温澄知道孩子们那位曾经的朋友张正敏的事情一样。
不让他知道也没关系吧?关圣令暗自揣想。温澄也对他讲过啊,说:「你已经重新来过,过去犯下的错误,也已经是过去了,可以一笔勾销吧?」
是啊,他都这样讲了,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吧?
就算有天温澄知道了,也可以理解的吧?
毕竟温澄亲口说了。
「老师不介意我‧‧‧‧‧‧不介意我的刺青、我的身分?」
「我不在意。」
是温澄自己说的。他能理解,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