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姐她怎麽了？」林以柔跑到正在做晚餐的林母身边小声问着，尽管姐姐林以心待在房里听不见，客厅里林父看政治节目的音量也很吵杂，但她还是压低着音量。
「没事。」林母一边大力剁着菜头，一边皱眉说着，她的口气让以柔一点都不感觉像没事的样子。原本以柔还想多问，林母却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你难得回家，赶快去整理那乱糟糟的行李。你姐就成绩下滑，所以不想说话，没事。」林母赶苍蝇般，赶走了以柔。
以柔被赶出厨房，叹了口气，没想到回家一趟，结果家里气氛这样诡异。
她大学读比较远，又忙着实习，所以几乎一年没回家了，姐姐林以心大学比较虽然离家里比较近，但为了节省通勤时间，也在外头租了一间屋子。
因为很少相聚，所以每次回来，都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叽叽喳喳的。但今天回家，家里相当安静，还是有人在动作的声音，脚步声、电视声、剁菜煮水声……但就是少了说话声，就像一屋子都陌生人。
以柔悄悄推开了房门，她们姐妹俩同住一间房。大约七坪左右，平时两人都住外面，所以东西也比较少，但不知道为什麽，以心明明还有一年读书的时间，却把租屋处的物品全带回来了。
感觉到有人进屋，以心立刻关掉了网页，拭掉了盈在眼眶的泪，她拔掉了耳机，回头看见是妹妹，紧张的神色便稍缓了一些。
以柔也不敢开口多问，当作什麽也没看见，只好顺从刚刚林母的吩咐，把几乎挤炸的行李箱打开整理，
以心阖上了电脑，深呼吸几口气後问道「以柔，最近实习还顺利吗？」。虽然以心试图隐藏，但是鼻音还是比平常重多了。
「不错，我想我很有天赋呢。」以柔笑答，这回答不假，但如果是平时，她会更兴奋更快乐的分享这件事。
林家是经营出版社的，虽然是出版社公司，但林父并非真正爱书之人，真正爱书的是已经过世的祖父，这公司也是祖父所创建的。接下家族企业，尽管林父不爱文学，但对於经营却很有自己的一套。
林父就像是刘备一样，非常会选人才，眼光极好，军师和战将都是一等一的，所以公司并不需要林父对书痴迷，这样的热情只需要底下的人有就行。
而林以心身为长女，在Ｃ大学就读中文系，对於文学和教育富有热情，而商学院的课程则不太感兴趣，所以承接家族企业的希望大多放在读Ｕ大学国贸系的林以柔身上。
为了转换气氛，以柔开始分享在实习时所见的事情，试图让以心转移注意力，虽然有些起色，但在吃晚饭时，氛围又变得诡异和尴尬。
「那群人当真是笑话，老婆，你有听到那人是怎麽说的吗！」林父刚刚看完喜爱的政治节目，正在餐桌上高谈阔论自己的想法与节目里的内容。
要说林父在出版上最注意的题材，莫过於政治类的书籍了，常在家里谈论想法也是常事了，通常这种时刻只有林母会附和，而两个女孩则会选择安静听着。
「誓不两立！誓不两立！那个主持人当时这样大喊，真是爽快！我也是这样想的！」林父畅快的饮下啤酒，心情非常愉悦，而林母也是连连的赞同，比平时还要激动。
对比林家父母的激昂，以心的沉默已经不像是以往静静听着，比较像是在忍耐着的样子，晚餐几乎没吃几口。
「以心！成绩掉了一些也没关系，开心点！反正只是文学类的科目。」林父说完，把牛肉块串烤夹到了以心盘里，还分别给家人倒了啤酒。
「来来来，乾杯，这种事，几年就忘掉了，谁还会记得呢？」
「是啊，时间是会带过所有事的，难过也只是一时的。」林母对着以心说道，示意她赶紧举杯。以心勉强撑起微笑，举起沉重的杯子与林父乾杯。
「乾杯──」玻璃杯的声音起落几声，以柔喝着酒，心中肯定了这是她人生中最烂的乾杯经验，比在实习日子里被抓去应酬中假装开心乾杯还要差。
晚餐时间後，林父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继续称赞着政治节目上的主持人。「这里你们先整理吧，我扶你们爸爸去休息。」说完，林母便哄着林父去卧房的浴室梳洗。
林母厨艺很好，而且还总有个坚持，再怎麽急，她都会准备三菜一汤还有饭後水果，这次以柔回来，不但变成七、八道菜，还备了酒跟串烤。
以心坐在原位不动，以柔心想或许是姐姐酒喝多了，头还晕着，便先起身收拾桌子。
他们家的餐盘很统一，都是同尺寸，并且纯白色的，所以收起来很简单，只要先把有汤汁的先倒一起，一次就可以收好几个盘子去厨房。
以柔先把盘子摆在水槽里，准备一次收完後再放到洗碗机里去，当她来回两趟後，发现以心还是楞坐在位子上，便轻点了她的肩膀。
「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休息？」
「恩？不……不用，啊……剩下的我收吧，你……」以心有些恍神的表现让以柔有些担心，不肯放她一人清理，便让以心把剩下餐具收回厨房，两人一起清洗。
以心把东西都收回厨房後，以柔便拿了抹布去擦桌子，回厨房时，看见以心站在冰箱前仰头喝着饮料。
「喝茶解酒啊……啊！」以柔看清楚後，才发现以心手上拿的是水果口味的啤酒，而短短的几分钟，她已经把一罐喝完了。
「姐！你怎麽喝这个？你以前不是讨厌喝酒吗？」以柔把她手上的酒罐拿走摇了摇听声音，里面当真一点也不剩。
「我，我没事，只是想喝喝看而已。」以心脸颊红通通的，表情虽笑着，但不像是享受酒的模样。
以柔看了看父母的房间，感觉他们应该不会再出来，便鼓起勇气问了以心。
「姐，你发生什麽事了？」以柔小心翼翼问着。
「成绩下滑了。」以心立刻回答，接着又从冰箱拿了一瓶啤酒，看着以柔，问她要不要，以柔看见这样的姐姐，都吓傻了，摇了摇头，然後紧跟着她进房间。
以心坐在床边，喝啤酒像是在喝水一样，不痛苦也不享受，望着窗外月亮放空。
「姐，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以柔压根不相信林母所说的成绩下滑，姐姐对於文学的热情，让她大学系排总是第一，就算真的不小心考砸了，凭她对姐姐的认识，也不可能这样纠结。
每次考完大考，姐姐都不会急着去对答案，对她来说，过去便是过去，把握时间迎战下一个挑战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很确定以心最不会放在心上的，就是成绩。
「姐，说出来会好一点，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我能陪你一起难过。看见你这样消瘦又闷着，我都心疼了……」以柔见以心还是沉默不语，便也坐到了床边，挨着她。
「姐，不管什麽事，我都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安心跟我说吧，就算全世界都不支持你，但我一定挺你！而且我不会跟爸妈说的，这是我们的秘密。」以柔抱着以心的手臂小晃着，脸蹭着她的肩膀。
以心深呼吸了几口气。
「这可是你说的。」以心看见这样的妹妹，终於露出了今天唯一真心的微笑。
「当然啦！我是最守秘密的人，而且你还是我最爱的姐姐，不护你，我护谁呢！」以柔避免以心又喝酒，一边撒娇一边把她手上的酒给拿到柜子上放。
「其实，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他，他很特别……但他是爸爸最讨厌的人。」以心话没说很明，但以柔知道她所指的，林父最讨厌的，莫过於政治立场与他相反的南族人了。
以心确认着以柔的反应，她抿着嘴，担心的望着她。
「恩，我知道了，遇上了他……然後呢？」以柔点了点头，手指也不自觉如以心焦虑般的揉搓了起来。
「然後……我喜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