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69:是我害死了她

车时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让自己离开灿星集团。

在蒐集了完整的证据资料後,他亲手揭发龚志荣窃卖公司机密技术的犯罪事实,同时也以自身管理督导不周为由引咎辞去了灿星电子分公司总经理以及集团亚太区执行长的职务。

同一时期,先前因灿星酒店违法解雇风波而被召回韩国冷冻的车时宇,频频被媒体拍到与韩国某旅游集团的千金出双入对的照片,报导出来後大概过了一个月,金恩娜被家里的佣人发现在房里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自杀。

警方在金恩娜的卧房里找到她生前留下的日记本,里头写满了对车时宇始乱终弃的指控,两人先前的不伦关系以及曾经密谋杀害车时勳的事情曝光,引起韩国社会一片譁然,更重创了灿星集团的整体股价。

灿星电子的市场派股东抓准这次机会,趁着舆论发酵之际,积极倡议经营阶层革新,此番主张获得几个外国基金股东的支持,车文道为了稳住局势,不让这几波动荡影响到车家在经营权上的地位,不得已接受了市场派股东提名的经理人名单,弥平股东不满。

上个星期,车时勳回首尔出席金恩娜的丧礼致意,不免被记者追问,面对所有的问题,他的回答始终都是愿死者安息,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过其他话语。

无法从当事人口中套出更多内幕,记者们循着金恩娜日记中有关过去曾为车时宇多次堕胎,以及车时勳曾主动编造一套说词作为两人和平离婚理由的相关纪录,找上当初替车时勳开诊断证明的医生,证实了车时勳患有不孕症一事确非属实,而他谎称患病的真正原因正是为了替家族掩盖这段不伦关系,同时也保全金恩娜的名誉。

相关的新闻接连播送了好几天,台湾的记者更找上了夏尔雅,希望她对相关报导发表评论,不只在事务所楼下等着采访她,下班之後更尾随她的车跟进了社区停车场,她不堪其扰,只好报警处理,生活才又稍微恢复平静。

接连的风波不仅对他们的生活带来纷扰,更严重影响了车时勳的精神状态。

从韩国返台之後,有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每个夜里他总被恶梦惊醒,醒来时呼吸紊乱急促、脸色苍白痛苦,甚至连额前的浏海都被冷汗浸湿。

後来男人担心自己影响了她的睡眠,这几天总是等她睡着之後就离开房间。半夜里她醒来找不到他,也没办法再入睡,出了房门就会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未开灯的客厅里,神情忧丧沉郁,整个人彷佛被黑暗吞噬殆尽。

每当她走上前想陪陪他,他却总是在听见她的脚步声之後就逞强着堆起笑容,假装若无其事地陪着她回到房里,哄着让她继续睡。

昨晚,他们一起在家里吃了饭,她找了个藉口让他陪她喝了一些酒,想让他紧绷多时的精神能够稍微放松,结果他却在她去沐浴时独自喝掉了两瓶全新的红酒以及半瓶的威士忌。

当她自浴室出来时,看见的就是他蜷缩在落地窗边的角落孱弱颤抖,没有半丝血色的脸上淌着未乾的泪痕,而他的身边还散落着一块块的酒杯碎片。

她被当时的景象吓坏了,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指尖却在碰触到他手心的湿凉时发现他的掌心里扎满了被他捏碎的玻璃碎片,汨汨流出的鲜血和残余的红酒浸湿了他的手,画面怵目的几乎让她窒息。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他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喉咙乾涩的连张口都困难,心跳颤动的像是随时都要撕裂那般,疼痛不已。

然後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他的情绪稍微平复,她把他带到了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扎在肉里的碎片一个一个挑出来,再替他把伤口周围已经乾涸的血迹清理掉。

在她替她上药的时候,男人用着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把当初如何威胁双方家族逼迫金恩娜离婚的事情告诉了她。

然後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缠绕着他的那些恶梦,源自於他心底沉重不堪的罪恶感,他认为当初是他做得太过决绝,才会害得金恩娜走上这样的选择。

他认为是他害死了金恩娜。

他不断喃喃着无尽自责的话语,不断说着一切都是他的错,不断不断地往自己身上罗织罪名。

「尔雅……是我害了她……是我……」

「我害死了她的孩子……也害死了她……都是我啊……」

「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我只是想要得到我想要的幸福而已……只是想这样而已……」

「大家不是都这麽做的吗?我不是都忍下来了吗?」

「母亲……金恩娜……她们都这麽做了……我都忍下来了啊……可是为什麽……」

「为什麽换成我做的时候……结局却不一样了?」

「为什麽会这样……」

听到了最後,她心疼得承受不住了,只能把无数梗在喉中不晓得该如何说出口的安慰融在一个个沾上泪咸的亲吻之中,不让他再继续反覆地挞伐失温的灵魂。

那天晚上,他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像个孩子一样旁徨无助,整夜都紧捉着她的手。

而她一整晚都没敢入睡,就这样看着他,只要一发现他皱眉,她就会用指尖轻柔地抚平堆蹙在他眉心的皱褶,一遍又一遍地安哄着他,直至天明。

「车时勳,不要害怕了,你还有我啊。」

你还有我。

就算你困在深渊里,你还有我。

……

这是得知金恩娜死讯之後两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在夜里被恶梦惊醒,久违地睡了一觉。

感受到窗外的光亮隐约透入房内,车时勳皱了下眉,睁开眼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显疲惫的倦容。女人闭着眼,小脸枕在他握着她手的右手背上,眼下的阴影很深,清秀的柳眉紧拧着极深的皱摺。

这些天来,她不只在公事上奔波忙碌,还得挂心他的状况,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昨晚又看见他那个模样,肯定被吓坏了。

包裹着绷带的左手轻抚了抚那清瘦的脸庞,未料指尖才刚触上她的脸颊,原先还闭阖着的眼睑立刻睁了开来。

「吵到你了?」看见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慌,薄唇抿起了一抹歉然的弧度。

夏尔雅摇摇头。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累得睡着了,明明感觉上几分钟前意识还是清醒的……

空着的右手轻覆上他的手背,她柔声低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再睡一下?」

车时勳勾了勾唇,伸手将她搂进怀中,薄唇低覆在她额上吻了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从沙哑却柔喣的口吻里听出了他心情已然平复的端倪,夏尔雅无声喟然,悬荡在半空中忐忑不安的心终於踏实了些。

「你再睡一会,我替你弄点吃的。」她轻道,自他怀里退开,才正要起身就又被一把搂回了温热的胸膛中。

她皱眉瞪他。「车时勳,小心一点,你手受伤了。」

「再陪我一会。」男人忽略了她的警告,替她拉上了棉被,又把那纤瘦的身子往怀里搂紧了些。「你整晚没睡,对吧?」

「……」这男人好不容易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就又开始只顾虑她了……

夏尔雅抿着唇,胸口彷佛被什麽扭拧着,心疼得难受。

「车时勳。」她稍微推开他的拥抱,好能抬起头看向他。

「嗯?」他垂首,唇边噙着一如过往的浅淡。

「你能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不要什麽事情总是先想到我,也想想你自己,好不好?」她口吻沉慎,表情凝重,复杂的情绪化成了千丝万缕的纠结堆积在眉心。

一直以来,他都只想要让她明白,她是一个值得被深爱的人,他把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却始终不懂得善待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他都没有想过要留给自己,爱她爱得毫无保留,却总忘了她也会心疼他。

看见了她眼底没有任何掩藏的不舍,车时勳抿起笑,语带玩味地说:「我是想到了我自己,才要你陪我睡一会的。」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横了他挟带笑意的神情一眼,夏尔雅没好气地低骂。

「我没有开玩笑。」他含笑喊冤,又重新将她搂回怀中紧抱,耐着性子好声解释:「这几天因为我的缘故,你都没能好好休息,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所以为了不让我们再继续心疼下去,陪我好好睡一会,好吗?」

「……歪理。」她冷声撇唇咕哝,身体却温顺地偎进了他胸膛。

「睡吧。」他勾唇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柔声安哄。

夏尔雅低咛了声,听话地闭上双眼,感受着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和规律的心跳声,紧绷了数个日夜的情绪渐渐安缓了下来,疲倦旋即渗入四肢百骸,睡意逐渐袭来。

等她睡去,男人歛下笑,眸光重新坠回暗色。

好不容易被拉上岸了,与其让自己待在满身疮痍的支离破碎中,让她又一次为了他难过,他宁可得找些事情做,防止晦暗再次卷土而来。

放轻动作将枕在她颈下的手臂抽离,车时勳翻身下床,走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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