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年今日 — 九十七

日常生活的一切很快上手,他们过得惬意快活,可能是地势因素,军队不会到这里来,有时往下看会见到几撮小炮火,但都离得远了,连下面的山村都威胁不了。

他们离开上海太过匆促,谢叔安排妹妹到附近的军眷里居住,那边有熟人不少,以前妹妹也在里头来来去去不陌生,安定了之後前几天才打电报联络上。

妹妹说这边一切妥当,组织有规划保护也严密,于近陵一听立刻让妹妹待着不准过来,叫谢叔回头跟她会合。在军眷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谢叔领有国民党军官证,上头级别让他分得一套小房都不是问题,总比跟他们可能时不时就要踏上逃难旅程好。

离别那天她煮了顿丰盛午餐,于近陵端跪在谢叔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多年来他的照料与付出,两人虽是主仆关系,但心灵上早是一家人。谢叔哭得老泪纵横,饭没吃几口精神倒是不少消耗,小铃好不容易安抚了,再由两人送他上车离开。

「你在谢叔包里放了什麽?」刚刚他偷偷往行李袋里塞了一小包黑色绒布袋,她全看见了。

「一些金饰,遇上任何状况方便应变,还有一条给妹妹的手链,以後就见不到面了,妹妹如果之後嫁人了我也该有个表示,就一并给了。」那条链子细致秀气,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女人的物件。

小铃点头,跟他在树下藤椅落坐,他们特别喜欢这个地方,每天都要在这里坐上一两个小时说说话。「希望妹妹能有个好归宿,也让谢叔可以安享晚年。」她突然感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之後就剩我们两人了……」

「寂寞吗?」

「有点,但这就是人生必经的过程。我听过一段话,人生是一辆列车,不同的人在不同站上车,又在不同站下车,每个人来来去去,陪你到终点的不见得是第一个上车的人,也不见得是在车上最久的人,又或者大家在途中都下了车,根本不会有人陪你一起到终点,最後只有自己孤单一人。」喃喃自语,直到他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神。

呸呸呸!她说些什麽不吉利的话!「不过我死活都要绑着你,不准你下车。」

对於她坚持她来自未来,熟悉历史发展轨迹的荒唐说,于近陵不怎麽相信,但她对他们的将来的确充满各种不安心因素,他谨记在心。「我请老谢到达後帮我登则消息在报刊上。」

「做什麽?」

「寻人。」

「寻人?谁?」

「常德伦跟庄喜喜,我想他们并没上船。」在上海时他拿到了船上人员名单,上头没两人名字,名单可信度不是百分百但也有八成把握,报纸寻人启事百多则,他希望他们见到了可以循着地址找来。

小铃激动坐直身子。「找得到吗?」

「消息会长期登着,总是有希望。」

转眼间过了大半年,一切都没什麽变化,两人日子过得平顺,对於德伦跟喜喜的消息,也从殷殷期盼变成愿望,有机会相见当然最好,没有也希望他们在某处平安就好。

小铃整理压箱的衣物,天气转凉了衣服也要换季,当初带上的东西不多,有时间需要跑趟山下买些保暖布料,棉被也要换了。

皮箱底层是件折得方正的红旗袍,金牡丹跟金枝叶把大红旗袍衬得更高贵喜气,不是喜服还会是什麽。她一愣,忘了竟也把这件衣服带来了。

不论时间地点,这旗袍准是没机会再穿上了,她是想留作纪念,婚礼没办成,但这物件承载了父母亲的祝福,她跟易枫曾经的羁绊,她也是穿着它来到了于近陵身边,某方面来说意义重大。

她穿上了打量镜内的自己,尺寸合适但没亮丽妆发点缀看了别屈,光着脚丫子回到皮箱前想换下。

「别脱。」正解着胸前绣扣的手被一双大手止住,她失笑,任由被动转过身子面对他。

「练完拳了?」受谢叔影响他有打太极拳的习惯,每天早上都在院子里练拳。「别这样盯着我,没化妆也没梳头,不好看。」他说过她不适合朴实,有妆发的装饰才是她最美丽动人的模样。

「坐着,我帮你梳。」于近陵拉着她在镜台前坐下,瞧见她疑惑眼神。「你都帮我剪头发了,帮你梳头我还做不来吗?坐正,别乱转。」宽木梳由上至下细细梳整,细软的头发乌黑亮丽,披在肩上就好看极了。他抓起整搓黑发,学着她的手势绕了两圈,拿起桌上的发钗朝发尾插进一半,转个半圈再插到底,牢牢固定住了包头。

小铃左右照了照镜子,讶异他一个男人怎麽把头发梳得这麽漂亮。

「每天早上看你做,久了也就记住步骤。」镜子内一张脸蛋端正素净,看上去像初中学生。于近陵抱起她改让她坐在桌台上,多出他半颗头的高度,他抬头靠近,细心把她的浏海收在了耳後,藏进了头发里。

「你这样很美,但我想让你更美,改天买些脂粉回来吧。」

他没放她下去的意思,越靠越近逼得她张开双腿,光裸的左腿从一边开高衩的缝中露了出来。「只化妆给你看啊,多不划算!」

「你还想给谁看?」

「我的意思是说这里不像上海,根本不需要化妆,真化了也只觉得奇怪,倒不如把钱省下来。」他皱起眉头,来不及说话又听她开口:「你说过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也相信你,但总是要多设想点我才安心。对了,外边的街道好像搬来了不少居民,热闹多了。」

这里离山下的街道中心不远,城镇近期发展得快,不少人都往这里跑,还有几间正在建造中的屋子。

「有消息说日军快投降了,只差签协议书,人民轻松多了也得过起正常日子。」捏着小巧下巴,拇指来回揉着玫瑰唇瓣。「既然这样你还设想什麽?」战争都要过去了她还瞎操心。

左脚勾住他的後腿跟,小铃双手环住他颈子,于近陵配合一手掌住她後臀,一手伸进旗袍开缝处。

「我在设想一个十月计画。」小铃笑意盈盈。「我想要有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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