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麽？」
徐初皱眉看着穿堂的布告栏，花花绿绿的告示中，一张素得不能再素的A4纸格外引人注目，上头只有几行字跟大大的QR码——
告白夜，报名从速，逾时不候，额满为止。
没头没尾的。
「对喔，你应该不知道。毕业晚会的一个环节，要告白的可以站上台告白。就，一个传统。」身旁的沈子青无所谓的抓抓头，「不知道哪一届开始的，好像是有个学长冲上台告白，然後就变成这样了。」
「真的有人会参加喔？」
「有啊，多得咧，你没看美工做成这样？还是会有一海票的人会报名，毕竟，相传成功的话会长长久久。」沈子青摆摆手，先迈开脚步，後头徐初匆匆跟上，没料到沈子青又猛地煞住脚步，回头问：「比起这个，晚会比较紧急吧，你找到舞伴了吗？」
燕新高中出头多，众所皆知。
对成绩不是很在乎，没太多乱七八糟的考试，杂七杂八的活动倒是一堆。燕高的毕业晚会出名得很，别的学校毕业典礼结束之後拍拍照就放人了，燕新偏偏还有一整天的活动，说是离别要盛大——园游会、社团发表，还请来艺人表演，最後的毕业晚会是重头戏。
都说跳完那只舞，才真的算是一个完整的燕新人。
徐初摇摇头，换来沈子青一脸恨铁不成钢。
「那你干嘛拒绝江旭啊？」
「不是啊，又不熟，答应他才奇怪吧。」
「答应了就熟了啊？」
「不要。」徐初难得这样斩钉截铁，「很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大家都是同学。」
过了一阵子没得到回话，沈子青只能乾乾地补充：「好啦，对你有意思的同学。」
仍然没有声音，沈子青往旁边一看，只见徐初望着操场出神。
夕阳西下时分，球场上的少年身上好似都镀着光，人群中一颗染金的头特别显眼，江旭几个大步上篮，帅气入袋，场边几声欢呼，远远都能听见。
沈子青啧啧两声，「帅哥，真的帅。」
话刚落，徐初便迈开步伐，快步走下楼梯，留下愣在原地的沈子青。
她反应过来之後，眯起眼，发现俯瞰的画面很有趣：全场的观众注视着江旭，江旭却走向徐初，而徐初前进的方向，看起来像是要走向操场，但沈子青看得清楚，她是笔直朝着场边的车棚去。
而那车棚下此刻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身影，原本蹲在地上，发现迎面而来的徐初以後马上起身，掉头往反方向走。
徐初也发现了，她没有喊那人，也没有追上去，咬唇看着那背影轻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小跑步来的江旭。
他向她挥手，笑眯眯地喊了小初。
「你有没有看到我刚刚那球？帅吧？」
徐初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啊⋯⋯没关系，我再接再厉。」江旭声音里带着可惜，但笑容仍然爽朗，「还有下半场，要不要来看？毕业前最後一场比赛，大家都全力在打，不看可惜喔。」
徐初下意识要拒绝，後知後觉发现有无数双眼睛往这里打量，只得笑笑应下。
会跟江旭扯上关系，是徐初始料未及。
江旭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开朗率性、帅气、人缘好，而她是高中最後一年才转来的转学生，性子也安安静静，两人甚至不同班，生活圈八竿子打不着。
可上个星期，江旭突然等在她的教室外，说有事情跟她说。
那时候是午餐时间，走廊上人来人往，江旭也不拐弯抹角，劈头就问她能不能当他舞会的舞伴。
徐初很懵，问：「为什麽？」
江旭也愣了，「这样还不够明显？」
「啊？」
「我喜欢你，想追你啊。」
周遭安静得像能听见徐初咽口水的声音。
她不知道这种时候怎麽应对，傻了半天才勉强说出：「⋯⋯谢、谢谢？」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莫名其妙就多了掌声和欢呼。
从此之後徐初的生活天翻地覆，从默默无名变成众人焦点。
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江旭什麽时候有过交集，那时她第一个想法，是他打赌赌输，而自己是毫无道理被选中的目标。漫画小说都这样演的。
她知道江旭总是早起练球，几次上学时经过操场常会看见那颗亮黄色的头，於是隔天，她拽着书包，走到球场边喊了声江旭。
对方倒像一点也不意外，灿笑着向她道早安。
那时挺早，周遭没什麽人，天光朦朦胧胧，看什麽都像加了一层滤镜，看不太真切。
「昨天的事。你是不是打赌赌输了？」徐初开门见山。
江旭运了几下球，漫不经心回问：「打什麽赌？」
「告白⋯⋯什麽的。」
我不是那种人。江旭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
「你知道我为什麽每天提早来练球吗？」
徐初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问，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因为你很喜欢篮球？」
「是没错，但不是全部。」
他轻笑，蹲低跳投，球擦上筐，滚了半圈入袋，砸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旭几个大步上前捞起了球，转头看着徐初，背光的身子像是镶了一圈银边。
他抬手指着某个方向，徐初顺着看过去，那是她们班教室。
而她的位置一直都在窗边。
徐初心领神会，竟一时语塞，握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抱歉。」
「不会啦，可能我给人的印象比较轻浮。」
他没给徐初回话的时间，又接着说：「舞伴的事情，你可以考虑几天再回答我吗？我其实跟你告白也不是想要在一起，我知道不太可能，只是不想留遗憾。至少跳一只舞，应该不算太过分？」
见她表情不是太明朗，江旭笑了笑，「不然，你就当⋯⋯给我一点时间准备被拒绝好了。」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徐初便没再多说什麽，点点头，转身走回教室。
时间仍早，教室窗帘半掩，可里面早有人坐着。
徐初按开灯，经过角落的位置，脚步顿了下，说了声早。
没有回应，她早已习惯。
徐初走到斜对角的位置，放下书包，伸手拉开窗帘，视线投向窗外。
场上多了几个男孩子，江旭被围在中间，不知道说了什麽，一齐大笑起来。
然後他鬼使神差地抬头，发现徐初的视线，向她挥手，他身边的男孩子也跟着望上来，她胡乱点了个头，转身却迎上一双探究的目光。
「你答应他了？」
声音不大，却很清楚。
或许是带着一些难为情，徐初看着此刻难得和自己对上眼的那人，口气并不是太好，回道：「跟你有关系吗？」
「⋯⋯还真的没有。」那人轻笑，声音很低，比起回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徐初有些恼，扭头就走出教室。
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