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商场後,青梅忍不住对冰蓝窃窃私语:「你就这样买了那条项链给她啊?那条那麽贵……你要不要换算看看,那大概是你几个月的生活费?」
冰蓝冷冷瞟她,用倨傲的态度及几不可闻的音量淡淡吐出:「钱再赚就有,看那麽重做什麽?」
说完,看也没看她便拉着多妮走了。
青梅一听,差点吐血身亡。什麽啊!自己明明都穷到都要被鬼抓走了,还装阔替人养小孩,又把小孩当公主宠。
天哪!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冰蓝吗?
真的不是被下蛊了吗?
一直到青梅心情复杂的上了店长的车子以後,她才落寞的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唉,我没望了,我彻底没望了。连一个小萝莉都能把我打趴在地……他眼里根本没有我……」
店长调整了下後视镜,「那你死心吧,乖女儿?」
她不停唉声叹气:「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我哪点比不上那个根本未成年的少女?他们都差了这麽多岁……」
店长缓缓把车驶离停车场,平静的说:「不会啊,我觉得你挺好的。」
青梅疑惑:「哦?愿闻其详。」
店长清了清喉咙,开始细数她的优点:「懂得分寸,不会穷追猛打,虽然有点白目但是心地善良,工作认真,没啥心眼。」
她朝他抛去暧昧的一眼:「瞧你说的……我真有那麽好吗?该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你该不会暗恋我吧?被我猜中了对吗?快说!你喜欢我多久了!」
「先叫爸爸。」
「喂!还叫啊?你还没玩腻?」
「快点。」
「好啦,爸爸。」
「乖。」
「你看你又骗人了!你还是没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咳咳……我大概有点感冒了,喉咙好痒,不方便说话。」
「%*&@!$#」
那天他们在城里玩得太累,多妮回到家连澡都没洗就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冰蓝拿了一杯睡前的牛奶走进房间,看见那女孩已然鼾声大作,只好自己仰头喝光。他轻轻移动上前替她盖好被子,轻笑时羽毛似的声音压下来挠着她,他沉沉稳稳带着一丝满足的叹息低声说:「晚安,我的宝贝。」
夜里,冰蓝罕见的做噩梦了。
他满身大汗从梦中惊醒过来,恍恍惚惚的抽空了脑袋,良久以後才缓下来,想起自己身处何方。
也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双一直紧紧握住他的小手。
她的手心被汗水浸透,尽管湿黏却还是紧握住他的。她握得很紧很牢,甚至还隐隐颤抖。
他抬起头,就着月光迎上那对泪眼汪汪的眼睛。
天哪,刚刚做噩梦的时候,他发出什麽可怕的声音了吗?吓到她了?
冰蓝摸上她的头,轻轻按了两下,语带歉疚:「抱歉,多妮,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多妮摇摇头,爬上他的大床,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像条爱撒娇的狗狗一样。
冰蓝将一只手绕过她的後颈,揽住她另一侧的肩头,把她圈入自己怀中。
他长吁一气,幽着黑眸,便也无了睡意。他喉咙有些乾涩,喑声询问:「还想听故事吗,多妮?」
「好。」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多妮。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不如说说刚刚那场梦吧。
你知道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也知道既然有好人,那麽也就会有坏人吧?
是的,你大概也知道我是在做什麽的了,对吧,多妮?
谢谢你从来没问过我,从来没干预过我,只是坐立不安的待在这间屋子里替我担忧。
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好人与坏人。
我很难过,多妮。
这次他们让我去杀的并不是坏人,我下不了手。
我看过他的资料,他是一个普通的财阀,是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小孩,他最小的孩子甚至只有五岁。
他没有做任何违法的勾当,他是个老实的生意人,但也就是因为他正直守法,所以他才该死。
这世界的价值观是否已经扭曲?
我拒绝接受这个任务。
我也是在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的良心尚未泯灭,我无时无刻在心里谴责杀人不眨眼的自己。
组织冷冷的命令我,要我接下这个委托。
他们说,干掉他,我就能走。
从此以後我能得到其他杀手梦寐以求的自由。
他们知道我早就想挣脱那个将我困住的道德牢笼。
我屈服了。
我居然屈服了。多妮……
我是那样自私,为了寻求永恒的解脱,我让我的双手再次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我单枪匹马上阵,先越过了红外线侦测区,进了厕所我戴上人皮面具伪装成他们公司的主管,继续往那标靶所在的楼层混进去。我操着模仿已久的口音,那些人浑然不知被我模仿的人已经惨死在家里。我顺利的打开那扇门,将门不动声色的锁上,背对着我的男人转过来,还来不及说话已经先看见我高高举起的枪。
那一晚,那个慈祥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以及我手上对准他的枪管。他没有求饶,似乎预料到死亡的降临。
可是他问我,我有没有家。
我猜想得到他接下来会说什麽话,就算知道会死他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我大可以一枪毙了他,一了百了。可是我没有。
他对我动之以情,说他的家庭有多和睦美满,说他的两个孩子是多麽可爱,每天他从公司返家後都会冲到门口迎接他,抱着他叫爸爸。
他说,假日时他会和太太一起带孩子们到河滨公园放风筝,他们会到码头看街头艺人表演,他们为孩子挑选了一所贵族小学,现在就开始培养他们的音乐和舞蹈才艺。
他又问,你有没有家人?有没有心爱的人?
年轻人,你们懂得什麽是爱吗?
我终於开口,我沉着嗓子问他,那你说说看,什麽叫作『爱』?
他告诉我,爱是与她生一窝白白胖胖的小壮丁,牵着她的手走过人生的风霜雨雪,直到白头,直至偕老。
我告诉他,我正要这麽做。
所以我开了枪,我爆了他的头,我望着他瞪大的像要掉出来的眼睛,又朝着他的左胸补了一枪,确保他必死无疑。
然後,我转身离去。
我试着冷静自持,可终究还是被他的手下发现了踪迹。我在陌生的土地上做着我最擅长的奔跑,好几发子弹射中了我,可惜只落在我的防弹背心上。我很疼,可是我必须继续跑。我毫无选择,如果我跑得慢了,我再也回不来我的国土。
你知道一个缜密的杀人计画,需要经过多少次沙盘推演,经过多少次逃生路线规划,才能选择出最可能成功的策略吗?
那就是为什麽我总得失踪这麽久的原因。
幸而我赢了,我还是赢了。我依然不曾失过手。
每个我想杀的人,都成为了没有体温的屍骨。
我应该高兴的吧?
不,当我终於从那个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我转身却踏进了另一座炼狱。
我忘不了一双双濒临死亡的眼睛。
多妮,我累了。
这是我最後一次杀人了吧?
不管对方是好是坏,罪该万死或命不该绝,我都不想再杀人了。
多妮,可是这样的我已经不配拥有爱。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那一大片衣衫。
她猛摇头,竭尽力气告诉他:「可以、可以。」
因为我知道什麽叫作『爱』。
爱是每一次你轻轻点着我的鼻尖。
爱是每一夜你无奈的哄我早点睡。
爱是那一天你在茫茫人海中牵起我的手。
爱是你曾闭上眼睛,用心聆听我为你歌唱。
爱是你心中有我,只有我,而你终於找到了我。
没有人爱你吗?
我正在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