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朕年纪小时也有人劝朕修仙。但朕不信鬼神,踹了他一脚逃了。」楚子焉这才打起精神翻身而起,攀在高高的棺椁上俯视盘坐在东南角那盏孤灯旁的申兰君。
「谁知会有今日。否则我一定会比谁都要认真修道!」楚子焉环顾陵墓嘲讽一笑说:「你说,引魂使者会来吗?关在这帝陵挨饿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何时?倘若是要饿到天荒地老,多惨啊。朕现在总算明白为何乡野奇谭里头为什麽那麽多鬼物殭屍们出世作妖了。因为太无聊太寂寞了──」
申兰君看着楚子焉落寞的神情,内心一恸,哑声问道:「陛下这几日不开心的就是这件事吗?」
然而楚子焉却静了。
陵墓中只余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与远处传来的水滴声。
「陛下与那些殭屍不同的──」申兰君咬牙说道。「臣会陪在你身边──」
楚子焉听了却没有一丝感动。
自那张符咒定了他的身之後,楚子焉便清楚两人不是同路人。
申兰君并非被困在帝陵,而是有选择性守在帝陵,恐怕是守着他,不让他出墓作乱。
申兰君见他不知怎的垮下脸,一脸厌世地躺回水碧棺材,心有不忍说:「其实陛下也不算太惨。修仙人过得也不容易,要是没渡过七道雷劫便会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能。陛下无须羡慕他人的──」
「别说了。朕还宁可让一道天雷劈的魂飞魄散死得乾净。你可知道如今朕最害怕什麽事吗?」
「什麽?」申兰君睇着水碧棺椁内模糊的人影,轻声问道。
楚子焉恹恹地说:「是怕哪日醒来成了白毛殭屍。好在这地宫没有铜镜,否则心里哪里过得去呢?哎,朕说什麽浑话呢──」
申兰君怔忪一瞬,随即闷笑。
楚子焉听申兰君笑得欢,像是他说了蠢话,恼羞成怒说:「你笑什麽?」
「臣在想,要不要告诉陛下,其实您的脸上长了绿毛──」
「什麽!」
这下楚子焉躺不住了!
他一骨碌由棺木中坐起,但想想申兰君这十几日来三番两次捉弄他的尿性,要是他再中计,不就乐了申兰君,憋屈了自己吗?
楚子焉轻蔑地呵呵笑了两声,斜挑剑眉说:「申兰君,朕已非吴下阿蒙,你省省气力吧,朕不会再上当的!」
申兰君面上忽地浮现古怪的神色,双眸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什麽可怕的东西。
楚子焉得意洋洋地说:「呵呵,申兰君你别装了!要朕再信你的话,名字就倒过来写!」
「臣所言非虚,绝无欺瞒!」
申兰君语气焦急,楚子焉却不当一回事,冷笑道:「鬼才信你。朕是疆屍,不信。」
见他还有心思挑衅,申兰君懒得多说,蹙眉转身急急离去。
楚子焉轻哼一声,叫道:「欸!被朕识破唬弄人的伎俩就不玩了吗?」
申兰君停下脚步,转头神色复杂地瞅着楚子焉。
「臣不是在说笑!陛下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摸摸您的额头便知。这绿毛还在长,毛茸茸的,已有一寸长。」话音一落,申兰君便朝外走,再没停留。
「装神弄鬼你最会,以为朕还会信你吗?」楚子焉咕哝着,又躺回棺木里。
但躺没多久,楚子焉便忍不住了。
申兰君那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频频蛊惑他伸手摸摸额头。
睡不着,躺着也是躺着,不如,摸摸额头吧?
摸了也不会少一块肉,还能确定有没有长绿毛,不好吗?
趁申兰君没回来前,若无其事的摸一把?
楚子焉内心就如同翻花板般,啪搭啪搭地反覆翻的直响,像是被人拿了芦苇挠脚底也似的痒。
「啊──烦!」他低吼,终於忍不住用手背,佯作无事擦过额头。
不擦还好,这一擦真要吓破他的熊心豹子胆!
他额头上长了什麽鬼东西?
刺刺的触感扎过他的手背,硬如猪鬃,难道他真的长了绿毛!?
楚子焉由棺木中一跃而出,冲向放置衣袍冠带鞋履的居室,一边向外着急地吼道:「申兰君,朕信你了!地宫铜镜没有,手镜总有吧!放哪里?你快快取来给朕看看──」
话没说完,申兰君手持一盅雕花陶瓮,匆匆赶了过来,拧眉沉声道:「陛下,请随臣过来这儿!」
不待楚子焉应答,申兰君猛力拉着楚子焉到几案旁,一把将他推倒在几案上!
「你干什麽!」楚子焉诧异地瞪着申兰君。
这些日子以来,申兰君就算嘴上戏弄他,却不曾如此粗暴对待他,为何现在神色凝重严厉至此?
「陛下,头抬高,闭上眼!臣为您去掉绿毛!」申兰君口气强硬,不由分说,拢紧五指,硬是将手掌做为屏障搁在楚子焉菱角分明的眉骨上,避免雄黄酒流到了眼睛里。
雄黄酒香窜入鼻尖,楚子焉猜到用途,连忙闭上眼睛。
他眼睫才阖上,申兰君便道:「陛下等一会儿或许会有点疼,但一定要忍耐。」
话音方落,申兰君斜倾陶瓮,一股细涓伴着雄黄酒刺鼻微辣的香气淌倒在楚子焉的额上。
「刮骨疗伤朕且不看在眼底,岂会──啊!狗娘养的!什麽──啊!嘶──」
尖锐的疼痛如针一丝丝扎入楚子焉的额头,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方才夸口的话都让这剧烈的疼痛打碎成尘!他连忙咬紧唇,硬是忍耐,不愿让申兰君瞧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