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自己总是追在他後头。
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周日和望着斜前方的男孩,不禁这麽想道。
他的视线范围永远少不了这家伙的身影,他的身高、面容、嗓音,甚至是剪影,都早已被自己给牢牢印在脑海里,忘也忘不掉。
他十分清楚吕视知的一切,明明并无刻意要了解,却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那个心腹的位置。
他想後退,退回那些总是叫着「班长班长」、「好羡慕你」的位子,他不要再倾听教人心烦意乱的琐碎心事;不要再看见满是愁容的他;不要再和他一块背负一丝一毫沉重。
只见前方的男孩暂时搁下了笔,周日和低头看看桌上尚未完成的答案卡,继续动笔将题目做完,没再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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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家吧。」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後,吕视知这麽向他邀约道。
「……反正是同一条路。」他耸耸肩,没有拒绝。
两人肩并着肩,两方似乎都很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彼此都僵硬而尴尬。
「我哥常去你那儿打扰啊。」过了一会,吕视知拿自己的哥哥开了话题,打破沉默。
「他告诉你了?」他也不惊讶,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
「你要我问他,我便问了,他大概也懒得和我扯谎。」
他能想见吕既望满不在乎的双手一摊,模样大大方方却言不由衷。
「我拒绝不了他,应该说他根本不听人说他不想听的话。」他表明并不是自己主动去找吕既望,他可没有那分心思。
「是啊,他是名侦探,捉住一点蛛丝马迹便不会放手。」
「像黑帮份子吧。」
「这麽说也是,完全是没欠他还硬要讨债。」
两人谈论吕既望时共通点忽然多了起来,脚步也不再那麽拖着,乍看之下很是和谐。
「那个,我哥……替我向他说声谢谢。」
「谁和他才是兄弟呀?」
「不知道,但我和他应该不是。」
这会是连吕视知都糊涂了吗,有关系的不是他俩还会是谁?
「你们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兄弟。」他忍不住出言纠正,提醒对方这个事实。「其实我觉得……他也不是那麽糟糕的一个人。」
话一出口,周日和自己都快要不相信自己了,怎麽会说吕既望的好话?该不是不知不觉间被洗脑了吧?
吕视知听见周日和的话,顿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可能他比较喜欢你。」
说不定正是如此,对吕既望来说自己毫无威胁性,且他也看穿了自己因吕视知产生的自卑与懊恼,不然也不会找上门来说想当店员甚麽的。
「是啊,难得讨人喜欢的是我呢。」又不自觉脱口而出意有所指的话了,每当这麽说话时,便觉得自己比他又更降了一阶。
「哪是难得,我也——」
「你为甚麽要和你哥说谢谢?」他硬生生打断了吕视知,他不愿再听那些说自己好的话。
吕视知对於被打断并未有任何不满,慢条斯理的进行话题转换。「噢,我之前拿给你的手表,是他替我换表带的吧,虽然我到现在都还没拿到啦。而且……我无法当面和他说那麽肉麻的话。」
「谢谢」是肉麻的话吗?这人平时句句都是比这要教人难为情十倍百倍的话吧。
周日和不禁轻哼了声。「我再转告他。」
「……还是别说好了。」
「你都在奇怪的地方小家子气。」
「在需要勇敢的时候放手一搏就够啦。」
「哪时候?」
只见他思索了一会儿,最後缓缓吐出三个字:「这时候。」
周日和有些不明白,转头看向身旁的他,一脸困惑。这和自己预设好的答案不同,本来应是自己说「例如告白的时候」然後出言调侃才对。
吕视知此时神情凝重,让人不住屏气凝神,短促的吸了口气。
「我们到底是怎麽变成这样子的?」
这始终是他最大的疑问,也是周日和始终避而不谈的一件事。
男孩加快脚步,另一个人在後头紧紧跟着,盼着能够得到答案。
「因为!」忍受不了被追赶的他终於定住步伐,大喊了这两个字,这举动着实吓着了後头的吕视知。
「——我总是没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再怎麽追求都是徒劳。」
他说了,他却不懂。
「……问问你家的名侦探吧,你和他也不是打从出生第一天就站在擂台两侧。」周日和不打算解释,他恢复了正常的行走速度,又是一句风凉话。
吕视知想追问下去,又怕死缠烂打会更加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了。」略走在前方的他再次开了口,这回语气缓了不少。
「嗯?」
「你喜欢温筠庸。」
「啊……你看出来啦。」这已是他第三次被人揭穿这事,反应也坦然许多,没有想隐藏的意思。
「不难。」
「这麽明显唷,怎麽她就察觉不到呢?」
「她不相信白马王子会找上门来吧。」
吕视知歪着头,白马王子说的是自己吗?可对温筠庸来说,自己才不是甚麽白马王子,可能比较像来路不明的求婚男子。
周日和话说得淡定,这时却也不敢正眼对他,虽说是自己先提起,可关於这一类的话题,他还是挺不自在的。
「如果我是白马王子,你又是甚麽角色?」
「魔镜。」
「还真是毫不相干的人物。」
「是搧风点火的祸端哪。」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啊,而且又没有任何灾祸发生。」
「王子是感受不到灾难的。」
周日和的话一点也不错,依照故事剧情来说,王子几乎不受任何人影响,只负责骑着白马,亲吻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公主若是遇不着王子便得不到幸福,然而王子纵使没找到公主,仍旧能自在地过活。
「那麽魔镜哪魔镜,有甚麽灾难发生了吗?」
「你哥不请自来就是本世纪最大灾难。」
「噢,那家伙应该算得上海啸等级,阻无可阻,挡无可挡。」
是啊,而且在波及范围之内的他们无人能幸免。
周日和也想像吕既望一样毫不在乎的摧毁一切,然而他办不到,自己总是忍不住逃避,说不出内心话,用着最别扭的方式表达自己,成为了一个连自己也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