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雲 — 因果

依雯眯眯眼,这破房子还挡不住阳光,朝阳就钻着屋顶的破洞晒在依雯眼睛上,像个胡闹的孩子吵着要她起来,依雯想到小瑾、想到大师兄。自己也不记得离万花谷多久了,见了唐门的雾、纯阳的雪、长安的人、枫华的红、落道的屍。还有丐帮一身醉逍遥。

师兄并不在室内,不知道去哪儿了,月秀也出去了,房里只剩下月秀最小的师妹与她自己。依雯只能隐隐猜测,月秀把小师妹托付给她。她看着小师妹的睡相,也是如此豪迈不羁,带点纯真的憨味、酒气的酣味,还真像个未见世面的小霸王。

她想了想,拿出薰炉,在药草里面混点酒水,燃起了香,这味道直冲脑门,依雯可是首当其冲受不了,自己的酒量确实还要再练练,她拿着香来到室外,至少不会闷着都是酒气。

午後,月秀回来了,二师兄却还没回来。月秀告诉她,二师兄到村上给落病的丐帮医治去了,毕竟大家不懂医理、还没钱,所以老积了一身病麻子不知道怎麽办,正巧遇上了周游来丐帮的万花弟子,大家都很感谢呢!

「怎麽有个酒的味道?」

「噢,想说丐帮嗜酒,来试试跟薰炉的性子如何。」

「哎呀你这样明目张胆的,等等其他人都来跟你取酒!」

「不过你们闻闻怎麽样?我可不好这性子。」

月秀在薰炉前深呼吸。

「是挺不错的,感觉身轻如燕。对了,你体验过丐帮轻功吗?」

依雯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月秀一把抱起,跳下深谷悬崖之中。依雯来得及尖叫,而且叫声被拉长得很缓慢。她尝试性地张开眼,他们正以不慢的速度坠落,但这坠落中还可以观赏到总舵的雄伟,以及四周峭壁峻势。月秀抱着依雯,她的发梢被风拨得凌乱,专注的眼神直盯谷底,那神情带有丐帮的不羁。

「记得闭气!」月秀大喊。

依雯闻声闭气,就觉得自己被什麽东西包围,月秀从背後环抱着她,用自己的背部减去大部分的冲击,他们俩人一同坠入水面,水很清澈、很清爽,依雯看到月秀在水中对他笑,然後浮出水面。

「怎麽样!刺激吧!」

依雯还受惊说不出话来,她看看山顶峭壁,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月秀拉了下来,这个高度几使撞到水面,不死也会重伤的。但月秀仍完好无伤地拉着依雯泅游。

「这可不是人人都能玩到喔!」

月秀牵着依雯的手游了好一阵子,然後再另外一处上岸。岸口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破破烂烂、不知道能否吃过三餐的乞丐,不知道见着了什麽稀奇的东西全围在一块儿。

「你这药再眼上敷个三天,消肿了自然就好了。」

「这个帖子拿去熬成药,饭後服下,切记!不能饮酒。」

排队的乞丐给二师兄看诊完,拿着药离开了,但依然见不着人龙末端。依雯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物,还不及拧乾,就急着去找她二师兄。

「师妹,你来得正好,我这儿药材有点不够了……」

依雯给她二师兄一个脸色,她才用最快的方式到了这儿,现在可没有办法再回去拿。二师兄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你找找这附近有没有半夏、枸杞。」他睥睨了一眼月秀,然後继续说。「这些人老爱喝酒,咽生痰、肝虚、全是这些症状,要是年轻人再喝多一点啊也都变成这样。」

月秀耸耸肩,故意装作没听到,拉着依雯就进去山里。月秀不懂药材,因此依雯教他怎麽认出半夏、枸杞,但他听了数百遍还是分不出来,只好把几种相似的草全摘起来给依雯挑。

依雯打完药材回来就坐在二师兄旁边磨,一边看看病人的徵状,怕二师兄也累了稍有疏漏。

突然地,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很熟识的面孔。

「二师兄,那……」依雯拉了拉二师兄的衣角,想确认是不是自己看错。

「阿,是在长安要饭的乞丐。」

果然没错,那满脸的污秽、脏乱的毛发、生黄的牙,还有手中的碗,都与当时要饭的老人无异。看来他也属於丐帮的一份子。依雯猛然地想起什麽,好似一瞬间都明白了思绪。

「是阿,但在长安,我们不只遇到一个丐帮吧?」

「那倒是……只可惜……」

「是不是他?」

是不是他?二师兄自然明白依雯指涉什麽事情。那个在客栈前打混被赶出去的,配戴云幕遮的丐帮。隔天起来却发现死於路边的荒郊野外。因为时间还早,依雯一行人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屍体的,屍体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利羽,但被依雯心疼取下来了,那枚箭矢也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

「所以说……」依雯哽咽,突然止不住地流出泪水。他想起自己亲手抱过那具屍体,检查他的伤势,判断他的气数,拔去他胸口的穿心箭……从未想过数月之前不曾谋面的陌生人,将会是数月之後因缘认识的谁的亲人。伤痛与回忆都涌了上来,一时强劲。

「哎哎哎小姑娘怎麽哭了?」月秀在一旁帮依雯分堆分捆,还不明白发生什麽事情。「是不是你们几个臭乞丐欺负她!」

「还说我们臭乞丐,你自己也是臭乞丐吧!」

「什麽不整整到我们这儿来!臭乞丐!」

「没事没事,万花小姑娘怎麽啦?」

月秀不明所以,想安慰依雯突如其来的哀伤,但依雯似乎有点抗拒与月秀接触,这就让她更不明白了,她摸不着头绪,只好睁着眼睛向二师兄求助。二师兄也难以启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用眼神示意先不要多问。

依雯哭了一阵子,将那股累积的气劲散发掉,平复好心情,又回来继续磨药,装作什麽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月秀看她没事,也就继续把药材分堆分捆,不敢多问。

「这样的量今天根本看不完,不如今天就先休息吧。」二师兄有些倦了,这样沉闷尴尬的氛围也很难有心情继续做下去。

「你是不是都把我们当傻子阿!排队排这麽久,然後说不看了?」

「是你自己傻了吧都!大家的时间都不是时间阿?」

「看完在走啊!都当我们排队排假的啊!」

「吵死了!先生也是人,也需要休息,你们这些臭乞丐病了又不是一天两天,怎麽现在这麽爱看病了?」月秀拿出打狗棒示威,吓阻一下这些三流乞丐,却被二师兄制止。

「确实今天看不完,但我向大家保证,会留在这里治好所有人的病为止,还望体谅。」

那些乞丐兴趣缺缺地散会了,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会再来。比起纯阳宫的无病呻吟,丐帮确实很多人疏於治疗而染重疾,一时半刻是医不好的。一个人看的话,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有些也是二师兄没见过的症状,还要再慢慢抓方子对症下药。

看了一整天的病,三人疲倦地回到月秀家,依雯首先注意到他放着的薰炉不见了,然後是月秀想起小师妹当时还一个人睡在房里,现在也一并失踪、不知去向。应该是睡醒後发现依雯点的薰炉,带有酒气,然後不晓得拿到哪里去了。月秀立刻跑到总舵通知各位帮忙寻找,其余两人则在屋里守着怕她突然跑回来,依雯更是急泛泪光,焦躁地磨着今天没磨完的药份,把情绪都发泄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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