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仔细看过你儿子长什麽样吗?你曾经站在我的角度是思考我到底承受着多少压力吗?」莫陞逼问着莫母。
莫母看来受了很大的打击,脸色苍白,捂着耳朵不想再去听莫陞的一字一句。
莫陞仍不消停,他好不容易有这麽一天,他不想就此停下,「你好像对纪忆年挺满意的,你从来都只准许我跟成绩好的同学当朋友,你会看好她也是因为她的成绩吧。我们俩都是被迫读书的。她,是想靠着成绩赚取奖学金,以贴补家用;而我,学年第一,但我读书纯粹是为了取悦你,让你高兴,所以我根本一点也不快乐,我只是被黑暗笼罩,深陷於绝望之中。」
「别说了!莫陞你别说了!」莫母的眼角涌现泪水。她抱着头蹲坐在地。
「如果,你能早一点正视我的内心,我就不会满身疮痍,搞得自己罹患失智症。」莫陞喃喃自语道。
莫母顿时抬起头,也不顾脸上有多麽狼狈,「莫陞、莫陞,你说你什麽?失智症?你年纪轻轻怎麽会罹患失智症呢!」
「哦?你不知道对吧。这阵子我在校成绩下滑了呢,因为我经常在考试的时候想不起答案是什麽。有时候一个英文单字抄写百遍,但下一秒,那个单字就消失在我脑海中。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罹患了青少年型失智症。」莫陞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此时罹患失智症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莫母却像发疯似的一把抱住莫陞的大腿,焦虑的说:「不会的,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把你治好,莫陞啊,你不会有事的,妈妈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呵。」莫陞冷笑一声,「就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还说你不会让我有事?医生说青少年型失智症有治疗的方法,方法是需要我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有过多负面情绪,才能有效治疗。可我的病好像永远都治不好,只要你仍逼迫我一天,病情只会不停恶化,到最後,我可能连你是谁都忘的一乾二净,我还当什麽医生?」语毕,莫陞不理会跪坐在地抱头痛哭的莫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累了,真的很累,但体内却持续涌现出勇气。
他觉得今天好像可以做到长久下来他不敢做的事。
回房後,他拉开抽屉,从抽屉深处摸索出一把美工刀。他将刀片抵在自己的左手腕,刀片十分锐利,在灯光的照射下还可以反射出光芒。
一直以来,莫陞都没有勇气做出像现在这般的举动,可如今,他少了畏惧,多了勇气,他觉得今天的他一定下得了手。
右手一使力,锐利的刀片划破了他的皮肤,在手腕留下一道痕迹,有血流了出来。
他感受到了痛楚,但他知道这样的痛是无法让他解脱的。
他更加施力,让伤口越划越深,直到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感觉全身轻飘飘的,犹如飞翔在天空一般。他好像长了一对翅膀,翱翔於天际间,与以往他最羡慕的鸟儿共同飞翔。
闭上眼,脑中最後的画面是纪忆年。
「纪忆年,对不起。」
她说他不喜欢听到对不起,但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做了任谁都无法原谅的傻事。
最後的意识也消逝。他陷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中──
中秋连假第二天,纪忆年是在病房清醒的。身上没有熟悉的黏腻感,一身清净,这全多亏了医院的冷气,不过也让她有些不习惯。
「忆年,可以帮我倒点水吗?」纪母声音沙哑,手指着一旁矮桌上的水杯。
纪忆年伸展酸痛的身躯,起身走到矮桌旁,将水壶中的水倒入水杯中,递给纪母。
「谢谢。」纪母接过水杯,啜饮一小口,又将水杯还给纪忆年。
「妈,我等等去询问医生,若医生准许你出院,我待会儿就去办出院手续。对了,实麟说他会带着小音过来,我们一家人离开医院後可以到附近的早午餐店吃点东西後再回家。」纪忆年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纪母也不反对,全权交由纪忆年安排。
好好休息一晚,她精神好多了,脑袋晕眩感也不复存在,只是身体有些酸痛,基本上已无大碍。
纪忆年先简单收拾好东西後,走出病房,前去寻问是否母亲是否能够出院。
她来到柜台,有两位护士坐在柜台,但她们神情慌张,一直拨打电话。
有一名医生缓缓走了过来,一名护士看见他,急忙放下电话,激动的说:「院长,昨天夜里紧急送来的病患他清醒了,但是目前他的主治医师吴医生正协助进行手术,可否麻烦您去一趟呢?」护士迫切的问。
院长皱了眉头,语气平淡的说:「哪间病房?」
「0320病房。病人名字是莫陞。」
在一旁等候的纪忆年在听到护士说出病人名字时,她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昨天不是还跟他一起从医院离开的吗,为什麽他现在又身在医院了?而且护士说昨天晚上,难道在他们分开不久,莫陞又被送到医院了!
医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神情变得严肃,「我这就过去。」他说完,快步走向护士方才报出的病房。
这层楼正好就是三楼,免去了搭电梯的时间。纪忆年也跟了过去,她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莫陞。没有亲眼见到他,她不相信莫陞会再次出现在医院。
到等到了病房前,看到病房外挂着的名牌:莫陞。
即使她继续欺骗自己也是无所用处了。
医生推开病房门,一瞬间,纪忆年看到了正坐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的莫陞。
但是她无法进入,纵使有千言万语想当面对他说,有再多的疑虑想要询问他,她也不能贸然闯入,何况医生才刚进入病房。
病房门关闭,纪忆年又站在病房前片刻,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急忙从病房前跑开。
来电人是纪实麟,纪忆年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挪到耳边,「喂,实麟,你已经到医院了吗?」
「嗯,我已经到妈的病房了。妈叫我打电话问你办好出院手续了吗?话说,你身上带的钱足够吗?我有从家里带了钱,我现在过去找你。」
纪忆年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带钱出门的事,「实麟,我刚才在医院遇到认识的人,我这就过去柜台那边,你去那找我。」
「好,我知道了。」
纪实麟说完後便挂断电话。
纪忆年将手机握在手里,调整心情,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柜台前,纪实麟已经在那边等候。
「姐,你刚才去哪了?」纪实麟问。
纪忆年莞尔一笑,「我刚才不是说我好像看到认识的人吗,所以我去确认一下,确认我有没有看错。」
纪实麟蹙眉,他觉得纪忆年好像在隐瞒些什麽,而且隐瞒的事情跟她提及的「认识的人」有关,「姐,你说的那个人他生病了吗?」
纪忆年愣了一下,苦笑了笑,「是啊,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纪实麟看得出来纪忆年心里很难受,但是她却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他很想告诉她,他愿意听她说话,愿意听她诉苦,可还没开口,纪忆年脸上又挂上笑容,淡淡的说:「我们不是要帮妈办出院吗?快点办一办我们就去吃早午餐吧!」
纪忆年对着纪实麟浅浅一笑,然後走到柜台前,向护士小姐询问母亲出院的事。
纪实麟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有时候,他真的看不透纪忆年内心真正的想法。纪忆年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她身为长女,将家里的许多事都扛在肩上,但他从没听过她抱怨说她很累。
这次母亲病倒,纪实麟知道,纪忆年擅自担下的事物只会增加,而不会缩减。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深怕某一天,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会变成纪忆年。
「实麟……实麟!」
纪实麟回过神,有一只手在眼前晃了几下。
「你在想什麽呢?就连我叫你名字你也没听到。」纪忆年打量似的盯着他,「该不会……我们实麟交了女朋友了吗?」
纪实麟脸上染上淡红色,迅速将脸转向一旁,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才没有呢!姐,你别胡说。」
纪忆年的嘴角弧度越发上扬,她戳了戳纪实麟的脸颊,带笑着说:「实麟啊,如果有的话直说无妨,姐姐能够理解你现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到了可以交女朋友的时候了。」
「就说我没有嘛!」纪实麟气噗噗的逃离纪忆年面前。
纪忆年不自觉笑了出来,「哈哈,我们实麟怎麽这麽可爱啊!」
她也不急着跟上纪实麟,反正目的地相同,等会儿还会碰面,她有的是机会可以调侃他。
下一秒,她的视线又飘向了不远处的病房。眼光暗沉许多,她决定明天再走一趟医院,为了莫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