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龙殿。
「皇上,臣有一事相禀。」
莫辽天望着底下的孙大将军,勾唇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默亲王……最近一直在和边疆驻守的几个将军联络。」孙炎一字一字的道出,眼底的狡诈却也一点一点的显露出来。
他皱起了眉,他听懂了孙炎这话的弦外之音。
──默亲王要起兵叛乱。
「那几个将军的意思呢?」
「似是……同意了。」孙炎无奈道。
他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眯起了双眼,边疆那儿驻紮的兵力也不少,若是真同意了,这事儿就有些不妙了。
「孤知道了,你好生替孤盯着,退下吧。」
待孙炎退出殿外,他冷冷笑了下,他俩竟走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了麽?
「不许再和那孩子来往,听到了没有?」
「母后……为什麽?敛儿是我的弟弟啊……。」
「辽儿你听清楚了,生在皇家,就没有兄弟这种东西。」
「不会的,敛儿和我很好的……。」
「母后如今只剩你了,我是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的。」
後来,他便顺着母后的意设法陷害文氏,文氏遭灭门後他便听闻冷宫的那位凝妃──莫敛天的母妃逝世,自此之後他俩再也不复以往。
如今……他竟是想杀了自己麽?莫辽天望着自己身上的龙袍愈发的想笑,他这一生,为了这件龙袍这个龙座都做了什麽?
他害死了自己弟弟的母妃,抢了他的女人,害自己最爱之人家破人亡,毁了一个女人的幸福。
若说起兵造反,似乎也是他应得的报应。
像他这样罪恶深重的人,确实不应再待在这世上了,可能不能……就让他死前再任性一回?让他再待在那个和他心爱之人相像的女人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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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
唐凝仙听着身後的脚步声,阖上了双眼,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她好恨……恨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阿嬿。」
听见他一如以往温柔的唤着,她挪动了此刻有如铁一般重的双脚转过身去。
望着他的双眸此刻有如寒冰。
「阿嬿?」他见她那番冰冷神情,脚步顿了下,蹙起眉又唤了一次。
她原想开口回一句师兄,却在看见他身後宫墙刻意露出的一截明黄衣角而硬生生哽在喉头,那抹明黄刺在她心底深处,疼得令人窒息。
「默亲王,本宫……是你能这样唤的麽?」她唇角微勾,绝色又渗了些冷血。
墨羿天眉头锁得更紧了些,走上前搂住她双肩,担忧道:「你这是怎麽了?皇上是不是对你说了什麽?」
她不耐的拨开他的手,「默亲王,本宫的身子岂是你能碰的?」眼底强装出的厌恶却被他识穿。
他嗓子沉了沉,微眯起双眼,「唐凝仙,他究竟对你说了什麽?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我们……明明是结发的呀!」说至最後,他眼里尽是颓然,衬着憔悴面孔让她看了更是心痛。
她怎麽能再继续折磨眼前这个男人?
「这就得看你明天如何表现,记住,你夫君的性命这回是在你手中,若是……孤不满意,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可昨夜莫辽天的话语却一遍又一遍的在脑里重复着,宫墙旁的明黄也在她眼前闪了又闪,她究竟该怎麽做?为何要这样逼她?
「默亲王,你应是晓得,你与本宫……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凉凉一笑,笑里掺了太多悲痛,一点一点自眼底逐渐蔓延开。
他登时傻在原地,望着眼前凄凉笑着的女子,他的世界恍若瞬间坍塌,碎成了灰烬,此刻他竟连呼吸都觉得疼。
「阿嬿……你别这样,你只管告诉我,他到底都和你说了什麽?你没必要这样自己担着,这不是还有我在麽?你就告诉我吧!我求求你了阿嬿!」他一把将她扯入怀中,埋在她颈窝慌乱的说着,他好怕他这麽努力想要夺回她却败於一夕。
如若真是如此,叫他怎麽甘心?
她在他怀里阖上双眼,再一会儿就好,再让她贪恋一会儿就好。
最终,她还是推开了他。
「默亲王,难不成你想与皇帝相争区区一介女人麽?」
语落,她便转身离去,满身的雍容华丽却仍然掩不过她眼里的那分无奈与心碎。
闻言,他只是仰天大笑,千算万算却算不过龙座上那人的心思,只怕是他都知晓了,知晓起兵一事,可却不直接戳破他,偏要拿唐凝仙来当作胁迫。
「莫辽天,狠,真是狠绝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得泪流满面却仍旧大笑,好似跌落万丈深渊,再无人能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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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绢九年,夏。
墨羿天一袭铁甲,望着远方渺小的京城,微勾唇角,可不过一会儿便又垂了下来。
「阿嬿,等我。」他摊开手中那幅墨画,画上那人儿轻笑,眉眼飞扬的模样让他看了又是一阵心痛。
「默亲王,难不成你想与皇帝相争区区一介女人麽?」
明知她与自己心意相通,可那句话却还是硬生生在他心底凿了洞,唯有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才能抚平一切。
「二兄,咱们是不是该起兵了?」莫和天也是着一袍战甲,在他身後作揖询问。
墨羿天转过身看了看军队,黄土漫飞混浊了这方天地,犹如他满腹心计将染红整片京城。
「出兵吧,三月内必得把邯阳、梧堰、荆潭给拿下,半年内咱们就得攻破京城。」他冷笑几声,眼里的血恨浓不可视。
永绢九年,秋。
「禀王爷,荆潭已被攻陷,驻紮的地方军队已递上降书,王爷请过目。」
他望着眼前手捧着降书的士兵,浅笑两声,接过手看了其中内容,笑意更深。
「下去吧。」他摆了摆手示意士兵退下。
一旁斟酒的莫和天放下酒杯,拍了拍手朗声道:「如今,只需要攻破京城,便可和二嫂相聚了。」
他听见「二嫂」这词,目光顷刻间柔软许多,藏不住的是对她的爱恋,只需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带她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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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绢宫。
唐凝仙在房里听着外头那人的怒吼,面不改色的继续刺着绣,直至那人一把推开她的房门,她都感觉到床铺震动了一下,可想她方才那一掌使了多少内力。
她却装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继续安然的刺着手中的绣花。
──她在等他开口。
「你都知道了?」他走到她身前,冷冷吐出这麽一句话。
「知道何事?我一个被养在深宫里的女人,能知道什麽?」她停下手边动作,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正窜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笑得灿烂又天真。
他见她这番模样,眯起双眼,怒极反笑:「你笑得这般开心,难道是认为孤会在他攻破京城後放你走?你作梦!」
「陛下这是怎麽了?攻破京城?陛下这麽没信心麽?」她勾唇一笑,妖艳却渗出狠毒。
「文嬿,你真以为,邯阳、梧堰和荆潭真是被他给打下的?」他眯起的双眼里尽是鄙夷,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蹙起眉头,在他问出这句时心里已有了底,却不敢说出口,不可能会是她心底猜的那种情况,他没理由拱手让出三座主城。
「孤知道他心急,肯定会先拿下这几个大城,所以孤让知县短短时间便递上降书,把剩下的兵力全都秘密调回京城。你想,届时会是孤赢,还是他赢?」
「不、不可能,你肯定在骗我!否则……否则为何你方才这般生气?为何这几个月来你面色憔悴?骗人,你肯定在骗我!」她蜷起身子抱住头大叫,脑海里却浮现了三个月前他扬言要杀了墨羿天的画面。
他当初未取墨羿天性命,原来都是为了铺下後续的路麽?要等到他满怀信心想着必能夺下皇城的那刻,再狠狠掐碎他?
「孤要何时取他的性命,取决在孤,现在就取委实太早了,爱妃说是吧?」
果然,如她心中所想。
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和墨羿天,都没有可以逃脱的机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只可惜她一直在挣扎,挣扎到了现在才终於放弃。
「莫辽天,我和你谈个交易,如何?」她浅笑,眼里只剩下一片死沉。
她已不求相聚,只求他一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