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起床时,魏无羡当然还在睡。
昨儿个两人才一回房,魏无羡就拉着自己说要带他去一个他在云梦时的秘密之地。
「……现在?」蓝忘机其实更想去找他兄长,晚膳时兄长没有出现,他有些担心,虽然送饭的人说兄长有交代今儿个想先休息不用膳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现在!」魏无羡很认真,但对熟悉魏无羡的蓝忘机而言,那认真的眼神让他觉得,那个秘密之地绝对不是什麽好地方。
「难得我回来,陪我吧。」扯了扯爱人的袖子,魏无羡很狗腿的求着,对他这副模样几乎没什麽抵抗力的含光君,终是点了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头,然後在夷陵老祖的欢呼声中,两人不走门,反而跳窗离开了莲花坞。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江澄就风风火火的冲过了他们房前,直往後头另一个人的厢房而去。事後每当蓝忘机想起此事,就会很想让魏无羡三天离不开床。
下了床正要绕到屏风後梳洗,蓝忘机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三坛酒坛,不觉的轻叹了口气。
什麽秘密之地,去了之後才发现居然是烟花院,而魏无羡还很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冲……往後院的小门,然後在门上敲了敲,一共五长二短,接着就见门开了,门後一个少年,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久未来,不知柳伯是否还记得故人的杏花雨?」魏无羡兀自笑了笑,少年没回话,瞧了瞧他们,便转身往里面去,不一会儿就见少年又走了出来,一只手臂上居然横放了三坛酒,还能走得稳稳当当的。
「多谢公子,是说柳伯呢?」眼露精光的,魏无羡立时转身向蓝忘机眨了眨眼,蓝忘机很自动的,上前收下了三坛酒,顿了顿,全甩进了乾坤袋里。
「……」少年不说话,但双眉已微微皱起,魏无羡一愣,喃喃说道。
「不会吧……难道……」蓝忘机看了看两人,心想,莫非魏婴回来的太晚,那柳伯已不在人世?
「他是不是又跟人打赌输了,结果又在香满盈代班还债了?」
「……」少年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魏无羡笑到倒在蓝忘机身上直不起腰来,蓝忘机此时突然觉得,他能理解江澄想放狗咬魏婴的心情了。
回程途中,蓝忘机才知这个柳伯,其实不是什麽老伯伯,据魏无羡所说,柳伯本名叫柳无淮,是香满盈的头牌,是个男人,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男人。更是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开口立刻就破功的,嗜赌成性的绝艳男人。
柳无淮爱跟人打赌,但不知道为什麽,他每赌必输,可他偏偏赌性坚强,百战百败也没见他放弃跟人打赌,结果最後把自己也赌输了,押在香满盈还债,还坚持自己的烟花名就要唤「柳伯」,打死不改。
蓝忘机实在很想了解一下,这样的一个柳伯,他魏无羡到底是怎麽认识的?
带着魏无羡心心念念的三坛杏花雨酒,两人回到云梦已快亥时,一起洗漱一番後,才沾床,蓝忘机就睡着了,本想接着再拉人畅饮一番的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挣扎了一番後,也扭着身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桌上的酒坛,哀怨的上床窝进爱人怀里睡觉去了。
自屏风後梳洗乾净走了出来,看着睡成大字形的魏无羡,想了想,此时兄长也该是起床了,蓝忘机决定先去看一看兄长。
迈出房门,门都尚未关好,蓝忘机就看见自家兄长脚步颇急的,有些不稳的背影转过回廊而去,蓝忘机一愣,立即关好房门提步追上,却在转过同一个弯时,发现人不见了。
蓝忘机立时收敛心神,闭上眼,放出灵力感受着那同源血脉,不一会儿,他睁开眼,眼中略有不解的,飞身往外而去,地点,是莲花坞最高处,议事大堂的顶檐。
蓝曦臣醒来时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一定会被忘机瞪死不然就是会被叔父骂死。
温热的肉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背,很明显不属於自己的一条结实手臂横过自己胸前摊在床上,颈边平稳的呼吸声代表背後之人还睡的沉,未醒。
也是,听闻云梦家都是巳时作,丑时息……(江:那是魏婴!魏婴!)
轻轻的移开男人的手臂,蓝曦臣才一挪动身子坐起,全身上下尤其是那让人说不出口的地方传来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让他既羞又气,他缓缓下了床,才一起身,又软倒回床上去,而这一动,那股间的湿热感让他又是一愣,随後像想起什麽似的,整张脸红到都快冒烟了,他咬牙强撑着不适,再次起身後,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屏风後的浴间。
待了好一会儿,蓝曦臣才颤抖着身子慢慢走了出来,他看着床上赤着身子,仅腰间盖着薄被睡的沉的江澄,再看向一地被丢下的衣裤,他闭着眼身子微晃,若不是抓着一边的椅背,恐怕人真要倒下去。
一夜荒唐……这教他以後如何面对?江澄乱性,他怎麽能也跟着起舞?万一传了什麽出去……
蓝曦臣不敢再想下去,不行……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不能待在房内……
转身正欲离开,眼角一瞥又看向地上的衣裤,蓝曦臣挣扎了好一会儿,终是敌不过长年的家规薰陶,他将地上的衣物一一捡起,还仔细的折好放在桌上後,人才狼狈的逃离了现场。
一出房门,看着外边微微亮的天色,蓝曦臣突然有一种恐慌感。
这里是云梦,他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对?会不会有人看出来他昨晚跟……
不……不行……不要……不要!
不要看到人……不要看到人……他现在谁都不想要看到!
慌急奔走,心乱如麻的蓝曦臣并没有注意到蓝忘机也在此时踏出了房门,他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谁都不要见!
而当蓝忘机找到蓝曦臣时,他看到的就是一副他从未在兄长身上看过的模样。
一向温煦文雅的泽芜君,温柔浅笑的姑苏蓝氏宗主,克己严谨的兄长,此时却是坐在云梦江氏楼宇的顶檐处,双手环抱着屈起的双膝,静默的看着远方发愣。
「……兄长……」纵身飞上屋檐,蓝忘机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在蓝曦臣面前盘膝坐下,怎麽才一个晚上,兄长竟变得如此?连坐在别人家屋顶这事也做得出来了?
「……忘机?」恍惚了一下,蓝曦臣才像回过神似的,涣散的目光终於聚焦,看向了坐在身前的弟弟。
「兄长不开心。」取下忘机琴横放腿上,蓝忘机低首看着琴,信手拨动丝弦,表情不变,语气也是一贯的淡漠。然知弟甚深到甚至可荣登修真界第一奇妙的蓝氏大哥,又怎会看不出小弟脸上的担忧?
「没什麽……只是有些事……乱得我头疼罢了。」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却不知这抹笑看在蓝忘机眼里,跟哭泣没什麽两样。
「兄长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立刻离开回姑苏。」就算要动用传送符也没关系。
「说什麽呢,这里不错,我挺喜欢的,你别想太多了,不然这样下去会很快变老头子,魏公子就不喜欢你罗。」看着胞弟真的要抽出传送符来,蓝曦臣急忙摇了摇手。
这次到云梦,虽然魏公子说是为了看江宗主相亲的热闹,但蓝曦臣看得出来,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魏无羡放不下有关金淩接掌金氏的一应前置准备工作,想要帮上一点忙才厚着脸皮拉着人一块儿上云梦,相信忘机也是清楚他这点心思的。
江宗主见了他们一行人没说什麽,只是冷哼了声,却也没赶人,留宿的当晚,蓝曦臣才知道,云梦居然还专门为了蓝氏在僻静的院落建了一排独栋幽静的厢房,每间厢房内还接了冷热双泉,甚是费工夫。
想到江澄,蓝曦臣脸上又是一僵,到此地步,这云梦,倒真是教他待也不是,不待也不是啊。
「不会。」蓝曦臣听着蓝忘机淡淡的回了二个字,仍旧低首抚弄着琴,他突然很羡慕着,羡慕着弟弟有着如此相随不离的道侣。
那他呢?
他也能有相随不离,生死与共的道侣吗?
就像先祖蓝安一样?
亦或是……
他只会孤身一人,坐着蓝氏宗主的位子,直至天命所至?
蓝曦臣突然打了个冷颤。
一丝阴冷的感觉自脚底升起直冷到天灵处,蓝曦臣抚着额,他觉得头又疼了。
「兄长?」蓦然自蓝曦臣身上感受到一丝异样,蓝忘机神情冷肃,手不自觉的按紧琴弦,一双锐利的淡色眼眸紧紧盯视着脸色不佳的兄长。
刚才那是什麽?为何兄长身上会有不祥气息?
「抱歉……我头有些疼……」待疼痛的感觉稍退,蓝曦臣苍白着一张脸想给弟弟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怎麽都笑不出来了。
「……清心一曲可好?」看着兄长这样,蓝忘机忧心更盛,兄长明显出了问题,但他却毫无头绪,唯一可连想到的,也就只有聂明玦与金光瑶之事,但二人皆已亡故,已故之人,又如何能让兄长如此?
「好啊,很久没听忘机抚琴了。」点了点头,蓝曦臣换了个坐姿,屋檐上,只见两个极为相似,却风姿各异的男子相对盘坐,有如镜射。
蓝忘机心神一定,手一扬,铮铮琴声清澈空灵,亦扬亦挫,婉转不失激昂,弹奏片刻,箫声呜呜,缓缓加入了琴声之中,琴箫和鸣,委婉清丽,响遍云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