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节课是班导的历史课，上周段考刚结束，班导让同学可以舒缓考前的压力，她用了半节课检讨上周的考试，她在剩下的半节课播放一段纪录片。
影片播放结束，下课钟声刚好响起。
「你们现在可能很难想像以前的人如何生活，但是你们家中如果有比较年长的长辈，你们眼中的历史，对他们而言，很可能是他们的童年记忆。」关上投影机，班导替影片做了一个简短的结论。
宣布下课之前，班导走到讲台中央，神情认真：「在下课之前，有一件事要和各位同学说。我从下周开始请产假，从下周开始会由新老师来带你们。」
听见班导的话，众人譁然。
「怎麽这麽突然？」
「老师，不要走！」
虽然提前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想到这麽快。
「虽然和你们只有一个月左右的缘分，但你们是我教过最可爱的班级，後年我一定会回来参加你们的毕业典礼。谢谢同学这一个多月来的指教，请同学不要欺负新来的老师！」班导以一贯幽默俏皮的语气做结尾。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现任班导把学生视作朋友一样，教学风格活泼，全班都很喜欢她，突然听到班导要离开的消息，所有人无不感到惋惜。
下课後，班上好多人都冲上讲台，抢着和班导合照和道别，班上几位比较感性的女同学还哭了。
「好难过啊。我好喜欢现在的班导，我以前遇到的班导不是老头子就是老古板，好不容易遇到这麽亲切和蔼的老师，希望新来的班导不要太糟糕。」林书惠从排队拍照的人群里走出来，走向我和许宇婷，一面唉声叹气。
我有点担心，听起来我们未来的班导并没有太大的意愿接下我们班。
「我也希望。」我露出苦笑。
林书惠一向不是会沉浸在情绪里太久的人，她看着我，好像想到什麽，眼睛倏然一亮，「对了，我们昨天还没说完，你有下载那个程式吗？」
「还没。」感受到制服衣角被轻微拉扯，我低下头，许宇婷用嘴型问我们在说什麽，我本来对那个软体不感兴趣，只好又继续问道：「我昨天没听清楚那个app名字，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我直接打开来给你们看，等等，我学妹传讯息过来……」林书惠滑着手机靠了过来，她从萤幕上抬起眼，看着我和许宇婷：「国标社在下周六举行成果发表会，我学妹是社员，她有多的票，你们两个要去看吗？」
我正在帮许宇婷清点学艺发给每人的十张色纸，一听到林书惠的问题，我的心脏一紧。
冷汗几乎是同时疯狂顺着背脊往下流，我放下纸张，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有算你拿到的纸吗？刚刚我隔壁的慧君就少拿到了两张。」
是後天的美术课上要用的色纸，因为每个人都又自备十张纸，因此学艺提议用班费一次购买全班的色纸。
林书惠没看懂我的暗号，眨了眨眼睛，以为我不想要去看表演：「嗯，刚好十张！温雅你不要，那宇婷你呢？」
别说了。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林书惠是我进到高中才认识的朋友，她并不了解许宇婷的状况，但不论是谁，只要踩到许宇婷的地雷，就算是认识的人，她还是会爆炸。
「书惠，你刚不是还没说完吗？」我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
我从座位上起身，把手搭在林书惠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瞄了许宇婷一眼。
果不其然，许宇婷的脸色光速下沉。
「等一下跟你说，我学妹等我回覆。」
我该说她迟钝还是傻呢？我想转移话题的意图都这麽明显了。
林书惠语气兴奋：「我听说这次的表演很精彩，去年不是有个学姊在全国比赛拿到冠军，她这次成果展会出来表演。」
喀一声，许宇婷手中的自动笔笔芯断裂，一双柳眉轻轻抽动了一下，她现在的表情除了冷若冰霜，我想不到更合适的形容。
「书惠，你可以帮我去我的柜子拿一下理化课本吗？」我放在林书惠肩上的手劲加重。
「明天要考试吗？可——」
「我要去，书惠。」许宇婷抬起头，嫣然一笑。
她明明露出微笑，我却不寒而栗。
「好！我跟学妹说，温雅你真的不要去看吗？」林书惠把许宇婷的答案传给给学妹後，从萤幕上抬眼看向我。
「也帮我要一张吧。」我把掌心的汗抹到裙子上。
「书惠你能再多加一张票吗？我想找余楠一起去看。」许宇婷开始转动手上的自动铅笔，她很会转笔，不管什麽样的笔她都转动自如。
但是她开始转笔，就代表她开始焦躁。
「没问题！我待会要补习，我先走了，明天再和你们说那个app的事。」林书惠低头，手指敲打着手机萤幕，过了一会，她放下手机，「温雅你刚说帮你拿什麽课本？历史课本吗？」
「不用了，你快去补习吧。」
林书惠走後，我小心翼翼地观察许宇婷的表情，试探性一问：「宇婷，要回家了吗？你不是说想去後门新开的那边冰店，我们今天去吃吧。」
「不要。」许宇婷停止转笔，自动笔从她的两纸上方掉落。
我按住差点滚落桌子的自动铅笔，把笔放进木桌上方的凹槽，敦在许宇婷的座位旁边，轻声问：「那你想直接回家？」
「不要，我说我不要，你听不懂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什麽人，为什麽要跟着我？」许宇婷握紧拳头，捶了一下桌面，情绪激动。
虽然已经放学，但这个时间，还有不少同学留在教室，许宇婷这一喊，周围的同学全停止交谈，朝我们这边看。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被火烫伤一样滚烫，呼吸也越来越不顺，余光扫过周围，几个同学指着我们的方向议论纷纷。
「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你想回家吗？要我陪你去搭公车。」胸口好像镶着一颗灼热的火球，我有些语无论次。
「怎麽了？」余楠走了过来。
他原先和一群男同学已经从後门走出教室，听到骚动声，又折回教室。
我记得早上听到他说放学後要留下来练球。
「没事，你不是要去练球吗？」我朝着他的声音方位摆了摆手。
「怎麽了？」余楠没理会我，迳自走到许宇婷前方，再度询问。
许宇婷双臂交叠在胸前，一张脸绷得很紧，不说话。
「真的没什麽。」我看了一眼後门，刚才跟着余楠一起走的那群男学生还没走，正看向我们这边。
「没什麽事，宇婷怎麽会是这种表情。」余楠揉了揉眉心，声音虽疲倦但没有不耐烦，他半蹲下来，提起许宇婷放在腿上的书包，「走吧，我陪你回去。」
许宇婷这次像是铁了心想要唱反调，平常听到余楠这麽说，她的态度通常会立刻软化，今天她却不为所动。
「你不是要练球吗？」我在原地跳了一下。
校际篮球赛就近在眉睫，这个月他已经因为许宇婷的任性推掉多少练习。
余楠飞快地对我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好言相劝，「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我想去买手机壳，你不是说你家附近有一间店卖的手机壳比较便宜吗？」
许宇婷眼里的那抹冰霜开始融化，余楠不理会我的抗议，向许宇婷又提出更多诱人的提议。
「好吧，但这次不是因为我需要你陪，而是因为你要我陪你去买你堂妹的生日礼物喔。」许宇婷依旧鼓着腮帮子。
「当然。」
余楠的颈後全是汗珠。
「可是……」我不安地瞟向後门，徐俊旻的脸色非常臭。
「没关系。」余楠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温雅，我的发夹好像掉在车棚，我昨天回家後怎麽找都找不到，你可以帮我找吗？」许宇婷没有从座位起身，她把手机萤幕当镜子，用手指将分岔的浏海梳整齐。
「好，我等等去帮你找。」
「温雅，不要自己去。」余楠瞬间睁大眼睛，「我明天提早来学校，我去找。」
许宇婷把手机收进口袋，从座位立身，走到我和余楠的中间，「温雅，拜托。那是我爸去巴黎出差帮我买的那个发夹，我怕掉在那边太久会被人捡走。」
我抢在余楠出声前开口：「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来，你们先回去吧，我会先确认车棚没有人再过去。」
余楠默不作声地对我猛摇头。
「没问题，你们快走吧，公车该来了。」我偷偷对余楠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要他先别再多说什麽，剩下的话用讯息或电话说。
经过教室後方那群男同学前面，余楠低声和其中一名男学生说了几句话，才和许宇婷从後门走出教室。
等到两人离开後，我拿出手机，传了一讯息给余楠。
「别担心。」
「我担心」
余楠很快就传来回覆，他大概是察看公车时刻表的时候，匆匆回我讯息，不但句意不明，连句号都没打。
我看从窗外看向校园，才刚放学没多久，还有很多学生在校园里逗留，我看见底下的操场上还有田径队的成员在练习。
今天一整天天气都很好，学生不会因为躲雨赶着要回家，脚踏车车棚不会空那麽快，我想那两位学长总不会在时不时会有学生走动的地方抽菸吧？
离开教室後，我前往学校的温室，我打算先喂猫，再前去车棚。
「吃饭啦。」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罐猫食罐头，拉开拉环，将罐头放到地面，今天一整天许宇婷的心情都很不稳定，连中午我都没时间来喂猫。
猫咪不在纸箱里，目光在周围巡梭，我在花丛後方找到猫咪。
「你连每天喂你吃饭的人都不认得了吗？」
我蹲在罐头前，双手抱膝，与花丛深处的猫咪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