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瑜第一次听见有人跟她说,想怎麽做怎麽说都是她的事。
这跟林千瑜从小听到大的话严重悖论,父母总是会说:「千瑜,不要给我们丢脸,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
若是违反了,就会被关进後院的仓库。
那里没有电,没有灯,也没有温暖的空气。印象中,她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在冬天,仓库很严实,晚风吹不进,却也是无法置信的寒冷。
尤其是地板,也许是没有地毯的关系?那简直是不会存在於世界上的冰冷,也可能,是继饿不已又疲乏的身躯影响了温度的判断。
她就这样靠着墙,默默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来了,应该只过了一小会,因为父母还没来开门,门的缝隙也没有透出光,依旧是夜晚。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林千瑜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心。
甚至想继续待在这片宁静的黑暗里。
但是很快,她就被放出去了。
然後就是另外一次记得很清楚的,是在隔年的夏天。
她再次被关进宁静的黑暗中,这个空间早已无法让她感到恐惧害怕,熟练地彷佛是自己房间一样,轻而易举地进入梦乡中。
她睡得正熟时,门被打开了。
有个身材很瘦、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阳光,伴随着蝉的鸣叫声,拉开了仓库的门。
一下子,林千瑜就醒来了。
她不敢出声,也幸好她刚才睡觉的地方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死角处,黑暗完美掩护了她。
但是,随着中年男人的走动,林千瑜很快就被发现了。
...最後,她只记得,那个男人逆着光,脸上的笑容是那麽的令人作呕。
林千瑜再也不晒太阳了。
也许是日光伴随着坏事,也许是被关久了对黑暗产生依赖感,也许林千瑜就是个怪人。
总之......她再也不晒太阳了。
这是连苏庆安也不晓得的事,他只知道因为被关太久,林千瑜产生了依赖症,害怕出来会见到的太阳。
林千瑜在学校里使用的红斑性狼疮的诊断书,是假的。
「我呢,真的很喜欢千瑜,第一眼就喜欢。」苏庆安垂下眼帘,偷来五年的时光都还是没能让林千瑜喜欢上他,真是,一想到就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们还不会分手,千瑜想怎麽做都可以,至少最後要好好利用我啊。」苏庆安的声音有些颤抖着:「我...想看到真正的千瑜,说真心话的千瑜,凭自己意志行动的千瑜。」
林千瑜似乎也跟着难过起来了,连呼吸着的空气都变得那麽刺鼻,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说不出话。
「......」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苏庆安抬手遮住自己的双眼,不想被林千瑜看见自己已经红了眼眶,想到不久之後,苏庆安就要跟林千瑜分手了就难过得无法控制,「...真是,太逊了,一点都不帅,我还想说要留给林千瑜的最後一面,一定要比之前更帅,搞不好千瑜就会舍不得我呢。」
「......我,」
林千瑜一直认为自己不喜欢苏庆安。
可是......喜欢,是什麽样的?
林千瑜讨厌苏庆安吗?
好像也没有......吗?
讨厌......又是什麽样的?像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苏庆安住她家,就是讨厌苏庆安吗?
「...我不知道。」林千瑜抿嘴,「我想,我会不习惯。」
林千瑜已经习惯生活中有苏庆安的存在,习惯到无法想像要是他消失了,会怎麽样。
「不习惯啊......」苏庆安自嘲一笑,推开车门朝外起身。
司机待在外面等候,看见後车门打开,正准备拉开前门。
「......等等。」
充满迟疑的声音传来,苏庆安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从内心传来烟火盛放的巨响,隐秘的希冀又不受控制地升起。
林千瑜深呼吸一口气。
「我,」她第一次有这种叛逆的想法,「我不想上课,不想回家,不想听爸妈的话,不想当必须包容所有人的好人,不想说话打字还要加可爱的尾音。」
「我想生气,我想不理人,我想尽情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我想自己选衣服,我想我是我。」
「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林千瑜看向已经坐回来的苏庆安,「......不是说,要好好利用你吗,那你不要走啊。」
「......哈、哈哈哈哈!」
苏庆安愣了一下,接着猛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还真是,好好利用我了啊!第一次听到千瑜的真心话就是要利用我啊!」
林千瑜涨红了脸,不知道要说什麽,回过神才发现她真的很敢讲,利用喜欢自己的人未免太卑劣了。
林千瑜:「......当、当我没有说过!」
「话都讲出口了我可没办法当成没听到啊。」苏庆安恢复了愉悦的心情,朝着车窗外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司机喊:「开车。」
「就从翘课开始吧。」苏庆安说道。
千瑜也许不知道。
苏庆安......是只要给一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啊。
...是只要给一点缝隙,就一定能够爬过去的,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