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禹希把整个幼儿园都找遍了。
他只找到了根本没有躲起来,还躺在树荫下乘凉的谦文哥哥。
他觉得奇怪,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为什麽就是找不到姐姐和张婕熙呢?她们是一起躲起来了吗?
「谦文哥哥,我找不到她们!」方禹希气喘吁吁地跑到刘谦文跟前。
闻言,刘谦文迅速跳起,皱眉道:「这麽久了,还没有找到吗?」
「我都找过了,可是都没有。」
「我跟你一起找吧。」他站起身,拍拍衣服裤子黏有的杂草和碎土,和方禹希四处找人。
张婕熙趴在墙上探出一颗头,看到的就是方禹希和刘谦文在教室外和庭院东奔西跑的模样,丝毫没注意到站在这里的她。
她窃笑几声,偷跑进庭院的草丛内,继续观察他们的动向。
「你在这里干嘛?」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专注在观察的张婕熙整个人跳起,不禁大声尖叫。
「哇!你干嘛叫这麽大声啊!」来人是先前不小心踢倒骨牌、暗恋张婕熙的男孩子。
「你、你……」她惊魂未定,深呼吸几次後才开口:「我才想问你干嘛突然出声吧!」
方禹希和刘谦文听闻动静,目光都往他们的方向飘来,一看到是张婕熙,就迅速的跑到她面前。
「找到你了!」方禹希挂满汗珠的脸庞终於露出笑容。
她自己出现真是帮他一个大忙!这样就剩姐姐一个人还没找到了。
张婕熙一见他们心想不妙,都是因为刚才被吓到才会被发现,希望方禹乐不会被他们找到。
「乐乐在哪里?」刘谦文下意识地皱眉,眼神直直盯着张婕熙。
「我、我刚刚拉着她走出来之後,她说要去厕所尿尿,我们就没有一起了呀。」她怕输了游戏,不自觉扯了个谎话来唬弄他。
「好吧,那你也帮忙找找。」刘谦文见她表情没有异样,转身继续寻找方禹乐的身影。
「你刚刚躲在哪里呀?这里我明明找过的。」方禹希笑得灿烂,让张婕熙一时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孩见状,哼了几声就离去了。
原来是因为方禹希!张婕熙居然喜欢方禹希!他竟然输给一个刚来没几天的小屁孩!
他忿忿地走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却发现布帘不如以往覆盖着,反倒是随意地扔在一旁,而门只是虚掩着。
奇怪……这里明明除了老师们,只有他和张婕熙知道……他灵光一闪,想起方才张婕熙结巴的模样,脸上蓦地浮现诡异的笑容。
方禹乐在张婕熙离开不久,怕有人会走过来,就将门虚掩着,自己坐在楼梯上等待她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都没有动静,方禹乐开始烦恼游戏是不是早已结束,而他们还找不到她,那她是不是应该自己走出去呢?
这时,外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有人走过来了,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呼吸声。
不料,下一秒,小仓库的门就这样「砰!——」的一声,在方禹乐眼前被关上了。
她有些慌张,双手开始拍打小门,「有人在里面!快开门呀!」
外头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呼喊,还将那唯一的小窗口拿东西挡着,小仓库内瞬间变得黑漆漆一片。
「不!不要!你是谁?快帮我开门好不好?」
男孩再度诡异一笑,「要怪就怪你弟弟吧,谁让你弟弟要这麽讨厌!」说完,便双手插着口袋,身体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在小仓库内的方禹乐一愣。她认得这声音,就是上午不小心把他们叠的骨牌弄倒的那个人,貌似就是老师们无意间谈论到的大班麻烦人物之一。
可她无暇顾及这麽多,现在她只想赶快从这小仓库里出去。她费劲心力不断叫喊、拍打着门,无奈她年纪还小,力气很快就所剩无几。
外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她绝望的走下楼梯,整个人缩卷在小沙发上。
周围的一箱箱纸盒叠得高,此时就像一座墙似的,将她一个人隔离在这小小空间,没有人来救她。
熟悉的压迫感袭来,她想起了儿时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时的她,身旁还有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陪着,而这次却只有她孤身一人……
「爸比……妈咪……谁快来救我……」她用双臂抱紧自己,身体瑟瑟发抖,觉得周围好像变得寒冷,「好黑……」
游戏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他们还是找不到方禹乐。
「游戏结束吧。」刘谦文的表情敛下,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彩,他转向张婕熙,声音有些沙哑,「她在哪里?你知道她在哪吧?」
张婕熙怯怯地点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她真的没有想到,方禹乐真的就这样躲了这麽久都不出来。
她带着刘谦文和方禹希来到小仓库外,看到这景象时,整个人吓坏了。
「怎、怎麽这样!」
小仓库外的布帘如同以往遮掩住小门,就连小窗子都被好几块木板给遮住。
「小朋友们,你们在这里做什麽?」
三人闻言齐齐回头,只见今日负责照顾他们的老师朝这里走来,「这里是不可以随便来的。」
「老师,我姐姐被关在里面了!」方禹希慌张地在原地跺脚,「快开门!」
「怎麽会?这里平常都是不开放的。」老师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还是持续。
她将布帘拉开,推开小门,一旁的刘谦文就顺势钻了进去。
「欸!小朋友!」
刘谦文顺着小楼梯往下,终於在角落发现了缩成一团的方禹乐。
「乐乐!」他紧张地跑到她身边摇了摇她的身体,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冰冷。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还没看清来人便露出一丝苦笑,「你终於来救我了吗?我的王子……」说完,便失去了意识,身子倒在了地上。
在方禹乐昏倒後,幼儿园老师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送医,方禹希和刘谦文也都一起跟去了医院。
方謦彦和童欣枂听闻消息後,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待他们进入病房时,看到的就是方禹希和刘谦文在病床的两边分别握住了方禹乐的左右手。
「妈咪……」方禹乐在这时醒来,眼泪不停流下,哭得不能自己。
她想起了儿时的那场大火,那时的她也是像此刻一样无助,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麽的难过。
「好了好了,妈咪在这,乖,不哭不哭了哦。」童欣枂坐到床边抱着她,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
她的手轻抚她的额,滚烫的温度让童欣枂一时红了眼眶,久久说不出话。
这麽小的一个孩子,怎麽能够发生这种事?
「禹希,这是怎麽回事?」方謦彦在接到消息後,深锁的眉头就没有舒缓过,看到老婆的反应後,表情又更冷漠,黑眸彷佛深不见底。
「我、我们玩躲、躲猫猫。」方禹希看到爸爸的表情,又转头看向哭成泪人儿的姐姐,不禁开始啜泣,话都说不清楚:「姐、姐被别人关在很黑的地方……」
「很黑的地方?」
「老师说那是小仓库,平常不开放的,外面原本都会用一块大大的布盖着。」刘谦文接着方禹希说:「然後我们同班的同学带乐乐躲到那边,结果就被别人关在里面了。」
方謦彦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麽,沉默许久便迈开步伐离开病房。
方禹乐在童欣枂的怀里哭了很久才又睡着。
「妈咪……姐姐会不会怎麽样?」方禹希的眼角还挂着泪珠,说话的模样很是楚楚可怜。
「姐姐只是生病了,没事的。」童欣枂摸摸他的头,让他又不禁落泪。
方禹乐在他面前昏倒的模样深刻地烙印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阿姨对不起,我们不应该玩躲猫猫的。」刘谦文看着躺在病床上熟睡却还是皱着眉的方禹乐,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没事的,这不是你们的错。」童欣枂看着两个孩子,突然觉得欣慰。
幸好,真的幸好,还有他们两个能够陪在乐乐身边,她想。
这次的事情在整个小区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事情发生当时的经过,由幼儿园提供的监视器画面水落石出。恶意将方禹乐关在小仓库的那位大班男孩因违反规定,被予以谴责,并且退学处理;而当天上班的老师也因为职务疏失,被记了警告一支。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让孩子经历了这种事情……」老师特地到医院病房探病,手上提着水果篮,向方家家长致歉。
「老师,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那个孩子不懂事,做错事情罢了,事情过了就过了吧,禹乐就是生场病而已,况且都让那个孩子退学了。」童欣枂说话的同时,目光都没有在老师身上,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三天的方禹乐,手心一下又一下搓着她的小手。
「老师,不好意思,今天就先回去吧,谢谢你了。」方謦彦见老婆连续几天低落的情绪,心里有些心疼,便请老师先行离去。
「这麽小的孩子,又因为这种事情有阴影怎麽办?」童欣枂见他走来,起身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抱住他。
「乐乐会没事的。」方謦彦低声安抚。
就如一年前一样,她会没事的。
「姐姐……」
两人闻言,齐齐往躺在沙发床上休息的方禹希看去,只见他翻了个身,依旧沉睡着。
童欣枂觉得欣慰,自己儿子跟姐姐的感情真好,连睡觉都惦记着生病的姐姐。
她蓦然发现自己不该这麽消沉。她离开方謦彦的怀抱,微微一笑说:「我们应该要振作起来,做父母的怎麽能够这麽悲观,是吧?」
方謦彦看着她一愣,随後也跟着笑了出来。
童欣枂就是童欣枂,难过永远不超过三天。
「妈咪……」身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童欣枂立即回头,见方禹乐睁着眼,便伸手轻捏她的毫无血色的脸颊,温柔一笑,「醒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嘴唇一张一阖,低声问:「是谁找到我的?」
「听说好像是谦文第一个进到小仓库……」
「原来是他……」方禹乐依言点了点头,他又一次救了她。「谦谦去哪里了?」
「谦谦?」童欣枂回头和方謦彦对视一眼。
方禹乐又点点头。
「怎麽突然想找谦文?」童欣枂心里觉得很是难过,为何自家女儿生病醒来第一个想到的会是隔壁邻居的小孩,而不是和爸妈讨抱抱?
她见方禹乐想起身,赶紧轻扶着她,让她的背靠着枕头。
「他……」方禹乐低头顿了很久,目光注视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半晌後抬首一笑,「他是王子,是拯救我的王子。」
在她即将昏倒的那一刻,感觉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那时的她忽然想起了绘本中的王子,似乎就像这样,拯救了遇到危险的公主。
就如一年前那场意外中的男孩一般,用一双手为她支起了一片天。
从那一刻起,她认定了刘谦文,进入她平凡无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