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光景,依旧盛夏美好──】
「安伦小姐……」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的落下,和地面上已经累积一个手掌宽的积雪融为一体,街道上彷佛也感到气氛的凝结,连雪花都沉默地道诉满室的悲伤。
「我爸妈,是个什麽样的人?」
夏洛特坐在窗边的飘窗,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写下心心念念的名字,冰凉的玻璃很快地再度起雾填满字迹,尽管夏洛特一次一次的再度写下名字的痕迹,但不断被冷雾盖过的字迹就像是逝去的人一样,不再归来。
「安伦上校夫妇都是是个很勇敢的人,他们在军中都备受尊敬,如果没有安伦上校的话我就没办法站在这里,是您的父母救了我们。」
说话的男人随後对着放在桌上的相框立正站职着身体,右手坚毅地向着照片上依旧笑得灿烂的两人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身上穿着乾净笔挺的军装,一尘不染的白色军装左手臂的衣服空荡荡的晃荡着,仅有那布满时间刻痕的面容依旧神采奕奕。
夏洛特安静地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因为战争早纵使已残破不堪却无暇顾及,仅有孤单地守护着夜晚的街灯还坚强的一闪一闪,给予这不知几时终了的乱世里一点温度。
「谢谢你,带他们回家。」
冰凉的手指触碰上桌上的相框,相框内的透明隔板被圈起一团雾气,渐渐模糊了照片里那两人的笑颜,却无法模糊心理的悲伤。
突然外头传来连续的钟声,沉重的钟声回荡在各处,每条小巷都听得见这扣人心弦的钟声,打破了这乱世寂静,也结束了这无止尽的战火。
「终战放送……」男人脸上写满了诧异,就这样让钟声响彻许久後才意识到,这道钟声耗尽了多少人的心泪,宣告着这长达数年的钟声终於画下句点,用了无数得鲜血换来的结局去却是这样讽刺,明明是终战,却无法让夏洛特感到半分欢喜。
「也好,都结束了,都该回家了。」
窗外依稀可以看见旁边的房屋门扉开启,几个围着些许肮脏的围巾的孩子自门後跑出,三人脸上的笑容尽管隔着翩翩落下的雪幕依旧清晰灿烂,指着不远处的还在晃动的钟塔大钟说了什麽,像是在庆祝终战一般,几秒後便只剩下朝着广场跑去得身影。
那一年冬天,雪不曾停过,停下的……又是谁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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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有梦到十五年前的事了。
居然在今天梦到了当年吗……是不是连梦里都还记得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想到这里夏洛特嘴角勾起了一点讽刺的弧度。
梦里连外头的终战放送钟声都和当年如出一辙,就这样沉沉的敲打了一个晚上,唯一模糊掉的怕是对於离别的愁绪,梦里那个相框放着同一张属於父母的照片,黑白的照片上两人抱着还在襁褓的自己。
十五年过去了,当时勉强算是战胜国的这个国家,用了整整十五年在恢复战後各地民不聊生灾情四起的情况,如今的太平盛世太过美好,新一代的孩子记忆里已经没有当年战争的残酷。
凌乱的碎发散落在肩上,还未从梦里的情绪脱身的夏洛特在回过神後意外发现自己脸上早流满眼泪,一双彷佛盈满海水的蓝色眼珠波光粼粼,沉默半晌过後夏洛特垂头抹去了眼角欲夺眶而出的眼珠,一如往常的歛去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从善如流的下床准备洗漱。
金色的发丝随意的用一条黑色的缎带束起高挂在头上,换上了衣柜里每年拿出来晒晒太阳穿一回的黑色洋装,确定已经整装带束後便打开门准备下楼,站在楼梯口便可以闻到楼下飘荡着食物的香气,才刚走下几步就听到女人阳光的招呼声。
「夏洛特你起床了啊?快来吃早餐吧。」
厨房里温婉的女人对着缓缓走下楼梯的夏洛特招了招手,对着餐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浓汤和面包指了指,而餐桌另一脚坐着的是一个脸面容严谨的男人,右手端着咖啡,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今日的早报,左手的衣袖任由在一旁跟着动作摆荡着,这个失去左臂的男人就是当初,在那个冰冷的冬天里来到家中的男人,和今早的梦一样眼神锋利带着属於军人的骨气,改变的彷佛只有面容不再年轻。
「艾伦叔叔,莉莉阿姨,早安。」
十五年前因为战争变成遗孤的她,在当年那个全民仇战的情绪下,所有军人将士似乎都成了不可饶恕的战犯,是引起这场悲剧战争的源头,纵使当时仅有十一岁的夏洛特对於这样的不平等待遇感到愤慨,好几次试着告诉这个社会他们不是你们口中的罪人,是守护这一方和平的英雄啊。
最终都换来无情的冷眼,连几个亲戚都不肯收养她,就这样独自待在那个了无人气的房子里数个月,在寒冷的冬天里几度失去意识,差点都以为自己挺不过去,直到当初那个带来父母死讯的男人带着妻子破门而入,三个人便这样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最後他们夫妇不顾众人冷眼将她带回了这个房子,他们说自己的父母在那个一生命跟死亡仅有一线之隔的战场,用生命救了他们。
说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父母,不论是英勇善战的,还是幽默风趣的,这些回忆都是她不曾参与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艾伦叔叔跟莉莉阿姨的救命之恩,还有将她扶养成人的养育之恩,他们是仅次於父母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今天莱斯应该会回来,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晚一点我准备些东西,让他和你一起去吧?」莉莉收拾好厨房,端着一杯咖啡在夏洛特对面坐下。
「好,麻烦莉莉阿姨了。」夏洛特看着桌上的浓汤愣了片刻的神,随後对面前的女人笑了笑点点头。
莱斯……这个有些没听到的名字。
莱斯·艾伦,隶属於空军,年纪轻轻便当上上尉,作为前任中校艾伦中校的儿子从未让人失望,是军中的一大传说,在这个家里呢大自己一岁,是个名义上的哥哥。
话语刚落便传来大门钥匙的转动声,很快的家门便被打开,一阵些许吵杂的物品碰撞声後便有人从身後走过,而那人也很快地坐在了夏洛特的右手边。
「我回来了。」莱斯一手捏住了桌上面包,一手自然的搭在了夏洛特椅背上,莫名的形成了一个彷佛护在怀中的姿势。
「刚说到你要回来了呢,既然你回来了今天便跟夏洛特一起去吧?你没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吧?」作为母亲的莉莉很不给面子的一把拿过莱斯手上的面包,认真的看着只顾面包的儿子。
听到从莉莉口中说出的话夏洛特不禁眉角不安的一抽,好半晌过後才回过神来淡定自若的继续喝着手中的浓汤,左手那刚沾过浓汤正准备享受吸满汤汁的面包不意外的被莱斯一把截走。
「我记得,等会我换件衣服吧。」
「好。」夏洛特小声的咕哝,全当作他有听见。
──他是她的救赎,也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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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出门了喔。」莱斯站在楼梯口对着不远处的房门喊话,不一会夏洛特便提着篮子缓缓下楼。
虽然这麽说不太好,一年也就穿这一次黑色,但说实话……她真的很好看。看着走下楼的身影莱斯是这麽想的。
「小猫咪,走了。」在只有两人听得见得距离莱斯自然的喊出久违的昵称,而夏洛特捏紧了手中的竹篮沉默地跟上了。
莉莉走在夏洛特旁,在竹篮上方盖着的浅蓝色布料上方放了一束花,最後拍了拍夏洛特的手。
「一路小心,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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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家门的瞬间就知道会看到什麽,到处充满我国旗帜的街景,卖花的妇人精心的在店门摆满了国花来装饰,而小孩子身上的穿着都和国旗颜色一致,甚至脸上都画了国旗的小图案。
今天是终战十五周年纪念,许多刚出生的孩子虽然没有当年战争的记忆但对於能够放假一天依旧欢快,成群结队的在街上追逐。
「啊,大姊姊!可以帮我们丢过来嘛?」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球,未等夏洛特有所反应身旁的莱斯便一把伸腿将那球踢了回去,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有些别扭的禁锢住他的动作,却不妨碍那球精准的落在了小孩身前。
「谢谢姊姊哥哥!」
莱斯对着小孩笑着挥挥手,随後看到还愣怔着的夏洛特微笑的伸出手。
「走吧,小猫咪。」
「大野狼。」
也不知道莱斯到底有没有听见这抱怨似的咕哝,手掌刚放在那人手上便被一把拉过去,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牵手在路上以不怎麽美观的姿势小跑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夏洛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而那男人依旧风采卓然毫无狼狈之姿的时候两人停在了一个小车站,依稀还可以看到当年因为战争残破的痕迹,却可以在细微的地方发现小小的温暖。
「那个……居然还在。」夏洛特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的地方後扯了扯身旁的人,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小花丛。
莱斯顺着指尖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被许多石块挡住不起眼的花丛,看了下火车的时间还足够充裕便牵着夏洛特的手穿过人群走往那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对於这样的小花小草居然能够在这充满人烟来往的地方生长。
「那是五年的今天,我们在这里种的对吧?」
对於夏洛特来说虽然是年年的今天,但在莱斯心里因为军营里的事情上次陪夏洛特一起来到今天这个地方已经是五年前,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们一同在这里种下小花的种子,作为两人的秘密也是小孩子很简单的满足。
莱斯的语气中参杂了军人少见的温柔,手指小心翼翼害怕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喜悦般的碰触着小小的花瓣。
「恩,这是风铃草。」两人交握的手夏洛特不自觉的握紧。
──呐,你知道吗夏洛特,风铃草的花语。
──嗯?什麽东西。
我愿你一生平安。
/第一卷,完。
好久才重新写文,虽然讲的有点模糊但是希望大家喜欢,後面会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