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呢。」血姬慵懒地坐於座上,看着座下的杀生丸。杀生丸站得挺直,他是前来向血姬告知他欲接下西界之王的事情的,另外,也是来询问那日之事。
明明宫中士兵如此之多,那日除了神乐杀掉的那些士兵外,居然再也没有士兵出现拦截他出宫。还有,若真不舍儿子受刀剑之苦甚至迎向死亡,又何必拖到最後才派神乐将封妖玉送到?以及明明之前是如此急迫着要他与萌儿成婚,如今论北国那方三托四请,却也不见血姬有继续将那日婚礼完成的意愿。
「你究竟在打什麽算盘?」
「被发现了?」
「……」
血姬冷艳红唇勾起好看弧度,道:「不是我,是你父亲。」
杀生丸表情闪过一丝愕然,随後又马上恢复成原先的模样。血姬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面部表情变化,这孩子,只要提到他所敬重的父亲内心就会激动呢。
「过去我不断催你要你尽快接下西界之王的位置,不过是不想让你受苦,可你对王位一点也不在乎,就算接下,对西界一切也是漠不关心的吧?於是,你就一步步落进你父亲早就设好的套,让你对自己有所顿悟的套。」
血姬收起笑容,继续道,「要接下你父亲的王位,测验有三。一是力量,二是慈悲,三是珍惜。你凭藉自己的妖力与心智得到了属於自己的妖刀爆碎牙,是一;你身边那名叫小铃的孩子,在冥道死去,而後让你明白到对於众生的悲天悯人,是二;最後便是阿篱这女孩,若不是你如此深爱着她,这最後一道题或许也测不了,而琦木的掠夺与萌儿的婚礼不过都是这道题的棋子罢了。当你成为人类,你才能真正明白这世间在水深火热中所发出的声音,而不再以自身的强大力量去看轻弱者,并学会珍惜生命之重,守护世间子民。待你通过这三道题,便是你接下西界之王之时。」
「……」原来在他所走的道路上,父亲早已为他做了安排,而母亲便是推手,以为对他如此严苛的父母亲对他并无半点关爱,想不到在他走得如此辛苦的这条路上,父母亲其实一直给予无声的教导伴他成长。
「嘛……只是我想你父亲也没料想到你碰上的都是人类女孩吧?着实让那两个女孩受苦了呢。」血姬调侃似的笑了笑,杀生丸冷瞪了她一眼。
「总之,登基仪式就尽快进行吧,省得我操心。」
杀生丸嗯了声,便要转身离去,血姬从背後唤住了他,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杀生丸。」
「何事?」
「你已超越了你父亲。」
「……」
杀生丸没做回应便抬脚离开,血姬忍不住掩唇,眯起眼睛、笑容灿烂。她的杀生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常在犬大将身边嚷着总有一天要超越父亲呢,现在面上如此淡定,心底一定是非常激动的吧。忆起往事,血姬的眼神流露出了眷恋,「孩子的父亲啊,我们的杀生丸将要成为如你一样伟大的西界之王了呢……」
×××
地板凌乱不堪,一名护卫努力试着绕过各式瓷器碎片,待他走到寝宫最里面,便看见萌儿不断摔着身边的东西,而身旁的宫女是怎麽样也拉不住她。
「萌儿公主。」护卫出声。
「出去!给我出去!」
护卫叹了口气,问着正试着阻止萌儿摔东西的宫女,「公主是怎麽了?」自从婚礼被迫暂停,从那天起原本已住进杀生丸寝宫的萌儿却被血姬命令搬回原来的寝宫,这一个月来萌儿每天关在房里心情阴郁、魂不守舍,唯一会说的话便是『杀生丸醒来了吗?』,很是关心他。如今却突然情绪爆发,也不晓得是发生什麽事情受了刺激。
「公主一听见杀生丸殿下醒来的消息,便随即前往杀生丸殿下方才所在的薇颐殿想要见他一面,可面还没见上,公主就折了回来,之後就这样了……」
「出去吧,我来和公主谈谈。」
宫女们点了点头後便出去了,只留下护卫与萌儿两人。护卫上前一把抓住了萌儿的纤细手腕,她依然挣扎着,直到看清来者才冷静下来。
「绫天……」他是从小便跟随萌儿到大的护卫,两人年龄相差不远,绫天只比萌儿大了几岁,也因相处多年关系,萌儿身边的事他再清楚不过,而萌儿也相当信任他。
「公主,发生什麽事了?」
「杀生丸醒来了……」
「在下知道。」
「我跑去血姬娘娘的薇颐殿找他……在门外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原来……原来我期待了那麽久的婚礼,不过是场棋局!我不过是他们的棋子而已!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萌儿紧咬着唇,眼泪不停潸潸落下。
「那未完成的婚礼……?」
「我想……是不会办了。」
绫天顿了下,接着问道:「那弓亲王那边怎麽说?」
「父王那边还在要求着补办婚礼,就算不办,也要求西国得册封后位给我才行,但如今……」她像是忆起什麽可怕的事情,浑身止不住颤抖,她抱紧自己身体,眼神空洞,「他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
「公主。」绫天抓住了萌儿双臂,希望能止住萌儿的畏惧。
「绫天……父王会不会不要我?我达不到他的要求……会被杀的……会被杀的……」
「公主,请您冷静下来。只要您还在西国王宫的一天,弓亲王便伤不了您,您大可放心。若西国如此不留情面要赶您走,我们再一起想办法逃脱西界,好吗?」
萌儿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绫天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萌儿,皱皱眉,面有难色。萌儿注意到他的神情,便询问为何事,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如此令她无法接受。
「在下已按照您意思前去琦木城取封妖玉的碎片回来,但在下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
「怎麽了?」
「那个已死去的琦木城城主,其实就是您过去的恋人,琦木朔。」
听见这个名字,萌儿一滞,大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欲言又止,没有血色的唇一张一合,接着勉强勾起笑容,「朔?你别跟我说笑了,那个城主是妖怪啊!他怎麽可能是朔?朔是个人类呀……」而且,她的朔早已被父王亲手杀死了。
绫天命人将外头一个足以装进一个人大小的长箱子搬进来,摆摆手,又将搬箱子的人赶了出去。他拆下箱子上那假装写着奉予弓亲公主之贡品的封条,打开箱子,里头躺着一具冰冷的屍体,心脏处伤口的血液早已凝结,呈现难看的黑色。
萌儿艰难地一步步走向屍体,她将手轻轻覆上屍体的脸蛋,眼前这一切是如此令她不可置信。这男人确实是她过去所深爱着的初恋──琦木朔。可为什麽……他会变成妖怪?
先前就有听父亲说过有个琦木城主自她的婚讯公布後,便每日前往北国王宫宫外嚷着要向她提亲,原来就是他!若不是她和父亲看不上区区一个城主的身分而从不接见,事态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她的朔就不会再一次死去。
萌儿与琦木,二十年前因缘分而相遇,而後发展成了恋人关系。然而萌儿为妖,琦木为人,两人的恋情是禁忌,不予公开,没有任何光明可循。
一次,弓亲王碰巧撞见幸福相依的两人,这个不被看好的恋情也就此曝光。弓亲王极力反对两个世界的两人相爱,甚至扬言只要两人不分开,他就会去毁了琦木所居住的村子,并且杀了他。尽管萌儿试着反抗父亲,但身为人类的琦木生命如此脆弱,於是她不得不狠狠伤害琦木,离开了他。
『为什麽要离开我?』琦木问,而萌儿并没说话。
『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让你如此想要舍弃我,明明之前说过,就算你父亲再怎麽反对也要跟他抗衡的不是吗?』
萌儿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没爱过你。』
『你胡说!』琦木紧紧抓住萌儿的手臂,『我们是如此相爱!不是要逃离你父亲的吗?不是要离开西界去找个世外桃源相守到老的吗!』
『朔,我……』萌儿突然察觉到弓亲王的妖气就在附近,他正在一旁监视着,皱紧柳眉,萌儿换上了高傲嘲讽的表情,甩开琦木,不屑地看着他,『……你真烦!别死缠滥打行不行?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你那卑贱的生命去与我的父亲抗衡?真是愚蠢,竟然会相信妖怪与人类之间会有爱情!你想想,我堂堂一个犬妖,怎麽可能会爱上你这种脆弱的人类?我啊……可是要嫁给那未来的西界之王杀生丸呢!我不过是想玩弄人类的感情罢了!你还真的爱我爱到傻了?可笑!』
『萌儿,你……』琦木瞪大双眼无法相信如此深爱的人会对他说出这种话,过去的一切突然间全被推翻不算数了,心疼地要窒息。
『我走了,再见。』
『弓亲萌!我不准你走!』琦木抬脚要追上转身离去的萌儿。
『哼!』萌儿摆摆衣袖射出银针,银针在琦木周围形成一个圈,让他无法踏出这个银针形成的牢笼。『再见了,琦木。』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他。她没有想到的是,弓亲王依然前去琦木的村子大开杀戒,甚至将琦木也给杀死,询问弓亲王为何要如此做,他只回应他不要女儿的生命里留下如此肮脏的污点,得将全部证据都毁灭,未来才能嫁得好夫婿。
她近乎崩溃地跑去琦木早已被摧毁的村庄,遍地屍体,就是找不着琦木的踪影,就连一点灰都没给留下。在那之後,萌儿再也没有崭露笑容过,直到近几年弓亲王时常安排她进西国王宫会面血姬,偶然之下遇见一次难得回宫的杀生丸,才终於又振作起来。
『若想打倒他,就去得到权势与力量。』杀生丸对她这麽说。
「公主?」
绫天的声音将萌儿从回忆里抽出,她垂眸看着琦木,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就此丧命。「我要救回他。」
「……您要如何救他?」
萌儿沉思了下,道:「杀生丸。」
×××
杀生丸步於长廊上,经过转角处,便见到萌儿正站在不远处,似是等了他一阵子。杀生丸表情依旧漠然无绪,未放慢脚步便就要直接走过萌儿身旁。
「我要你的天生牙。」
杀生丸眸光微动,这女子现在连敬称也不喊了呢?也罢,现在的他对於萌儿向他要天生牙这件事情比较有兴趣。
「做什麽?」
「救人。」
「救谁?」
「琦木城城主。」
萌儿很明显地看见杀生丸脸色变得难看,毕竟琦木曾伤害阿篱、又将他送入鬼门关走了一遭,要他救琦木,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得试试,无论是用什麽方法。
「你很困惑为何我要救他,对吧?琦木他……是我过去的恋人。」
啊啊……是那个被她的父王杀死的恋人,原来那人就是琦木。但那又与他何干?要他救回琦木根本不可能,没将他碎屍万段就不错了,杀生丸未回应,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见杀生丸就要走远,萌儿握紧拳头,咬着牙、眼眶带泪地喊住杀生丸,那声音带着悲伤,她一颗心紧紧揪着,发疼,「只要你救他,我会自行宣布解除婚约……并且不让父王找西国麻烦。」
近期北国请求不成,便开始以强硬方式想要威逼西国与北国维持联姻关系,若西国不从,便联合其他原本就蠢蠢欲动想造反的国家一同出兵攻打西国,如此一来,战争是避不掉的。把琦木一条烂命救回,能解决一个西国的麻烦,似乎也不错?若琦木再有任何不诡意图,已回复妖身的他一根指头便能将他再次杀死。
「那家伙在哪里?」
「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