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盯着老妪，马上就意识到她极有可能就是宋沐蝶口中的奶奶。
「我还纳闷为何术法在你身上起不了作用，原来是有人替你挡了。」自己也是疏忽了，如此显眼的幽魂伫立在一旁居然都没发现。
他实在是该检讨，竟犯下如此低级的失误。
都是因为看见凛花被鬼妖压倒在地的那一幕让他满腔怒火，一心只想宰了那只妖。
要求事事周全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犯下的错，一把邪火无处发泄，挠起爪子掐紧肩上乌鸦屁股，还顺手扯下几根羽毛。「都怪你这只臭鸭子！」
闇鸦大叫。「嘎嘎──关我屁事！臭狐狸，带种解开禁咒，我们再打一场！」
他将扯下的羽毛全塞进闇鸦嘴里。「闭上你的乌鸦嘴，想跟我打？等你毛长齐。」
闇鸦气得又是一阵鬼叫。
宋沐蝶看着他抬手朝肩膀另一头拨弄几下又怒骂几句。
一幕幕看得她胆颤心惊。她不懂白离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有人替她挡？他现在又是在跟谁说话？
这一切都已经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此时的她就像只待宰羔羊般任他宰割。
白离没心思再与闇鸦打闹，转身朝老妪问：「你是宋家的人？为何死後留恋人世，可是有心愿未了？」
老妪低着头瑟瑟发抖，好似听不见他的问题。一旁宋沐蝶闻言不禁大惊，也忘了惧怕，豁着胆子说：「白会长，是、是我奶奶吗？你在跟她说话吗？」
白离睨了她一眼。「或许是吧。」
他这回答算什麽？！要嘛是，要嘛不是，什麽叫或许是？！「能…能给我确切答案吗？如果真是我奶奶，我们家也好安排…後事…」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後那两个字。
「我怎麽会知道？她又不讲话。」
「我奶奶身形矮小，驼背很严重，离家时穿着一件碎花衬衫，灰色棉裤，鞋子…鞋子…」她一边形容一边观察白离的表情，在看见他越发严肃的神情後，她已经说不下去了。
答案已全写在他的脸上。
「不用我说了吧？」形容得一字不差，只差没说她奶奶是不是哑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他抱着凛花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闇鸦却突然插了一嘴。
「嗤！还以为你多厉害，竟连生魂都识不出。小丫头，你奶奶还没死透呢！」
宋沐蝶吃了一惊，连声朝着空气道：「什麽意思？！您是指奶奶还活着吗？您是神仙吗，能救我奶奶吗？」
白离不满地伸手弹了闇鸦的鸟尾，「你这乌鸦嘴就不能闭一闭？」
闇鸦气得嚷叫不停，也不打算再出声了，方才不过想挫挫这只狐狸的锐气罢了。
最後白离摆了摆手。「我走了。」一时间他也忘记要消除宋沐蝶的记忆。
「等等！」她急忙拉住白离衣衫下摆。「白会长…求你帮帮忙，救救我奶奶吧…」从小奶奶最疼她，举凡她考试不顺利、生病、或受父母责骂时，奶奶永远都在身後给她依靠，也从来没有一次放弃过她，自己又怎能放弃呢？
奶奶为她做了上百、数千次的避风港，这次…由她来。「白会长，我给你跪下了！无论你有什麽条件或要我去做任何事我都答应，求你大发慈悲一回吧…」
一位才十多岁的孩子为了至亲做到这种地步，怎能不令人动容？可惜了，那只对人，不对妖。
「我说了，准备後事吧。」言下之意他并不想淌这浑水。「我不是神，就算是神，也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
宋沐蝶愤恨瞪着白离。
自己都这麽求他了，他还是不愿意。「你不帮，我就去求凛花。我会一直缠着她，直到她愿意！」
白离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小屁孩是在威胁他？
这天底下的女人啊，果然不管几岁翻脸都跟翻书一样快。「求她？你确定？她比你还要怕鬼。」
「呜哇──那怎麽办…我已经想不到办法了…我真的很想救我奶奶，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拿任何东西来换取我奶奶的生命！呜呜呜…」她坐在地上不断蹬腿大哭，如果凛花清醒着，一定会被眼前这个人给吓傻。
宋沐蝶确实小看了白离的冷硬心肠，他冷冷朝老妪瞟了一眼，见这抹幽魂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和他往常所接触到的魂魄是有那麽点不同。
「嘎──我说你这死狐狸到底有没有心啊？你帮她一点小忙会死吗？」此时的闇鸦早已忘了方才对她的偏见，现在眼里看到的尽是哭成泪人儿的小丫头。「丫头，你奶奶还没死，可也离死差不多了。因为她肉体被山魅囚禁了！我告诉你呀，不只你奶奶，你在楼下的父母也被牵走一魂了！」
「什麽？！」这、这…
她还未消化完一件事，马上又被另一件事所震慑。
「我闇鸦虽是妖，但好歹还存有一点情。这只狐狸没心没肺不告诉你，我来讲给你听！」站在白离肩上的闇鸦气呼呼地说。
白离听了差点没笑出来。
一只鸟还有感情？嗤！
这蠢鸟是不是忘了他的属下不久前才全歼灭在自己手上？怎就没听他哭半声？
「丫头我问你，你奶奶如何失踪的？是不是出游玩？」
宋沐蝶点头。「前两个礼拜奶奶跟团到耆南市玩，导游说奶奶在休息站下车後就一直没回来。一开始以为是去上厕所，可等了很久都等不到人，他们出动车上所有人去找，包括每间厕所、休息站内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监视器又因为年久失修早就坏了…警察局也派了很多人去找，但始终找不到…」
「耆南…耆南…」闇鸦喃喃自语，倏地一阵大叫。「嘎──鬼山！鬼山！」
尖锐叫声引起睡得正香甜的凛花轻微蠕动，白离立刻掐紧他的鸟嘴。「闭嘴！再鬼吼鬼叫就把你的乌鸦嘴扯下来！」
闇鸦极有眼色的阖上嘴，可仍旧太迟了。凛花轻轻动了几下後眼皮缓缓睁开，圆滚大眼眨了眨，「……我是在作梦吗？」否则她怎麽可能被白离抱着？班长又怎麽还在这？那只乌鸦又是怎麽回事？还有角落那抹灵魂…是班长的奶奶吗？
眼前这诡异组合让她大脑一时运转不过来。
几人之间陷入一片寂静。
白离率先打破僵局。「…不是。」他轻手将凛花放回地面上。「你刚才睡着了。」
「睡着了？好端端的我怎麽会睡着了？」她慢慢回想昏睡前的情景，越想脸色越难看。
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日後她一定又要被排挤了吧？认为她是妖怪、不正常、脑袋有问题等等。她甚至不敢再看宋沐蝶一眼，担心会从她的眼睛里看见害怕、畏惧。
「我…我想回家了…」她想赶快回到破旧红瓦小屋，那里是她最温暖的港湾，里头还有着一位永远不会厌憎她、永远将她护在掌心上的外婆。
「好，我送你回去。」横竖他也想走了，至於这女孩的家务事…与他有关吗？
凛花胡乱点头，只求能赶快离开。
宋沐蝶见状急了，几乎是一个眨眼间就挡在凛花面前。「凛花…」望着头低到不能再低的同侪，她满是愧疚。颤着唇道：「对不起…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
凛花也不知听进去没有，绕过她往楼下走去。
「凛花！我奶奶她还没死！你能不能帮帮我？」既然白离不肯帮忙，那自己只能求助她了。「呜呜…拜托你…」
凛花驻足，收紧掌心沉声道：「她已经死了，就在你身後。」说完她不再迟疑，快步走下楼梯。
路过客厅她看见宋沐蝶的父母仍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心中有些纳闷。
照理说楼上这麽大动静应该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才是啊，再如何伤心难过也不至於失神成这个样子吧？
白离注意到她的视线，道出一句：「人各有命，凡事都是注定好的，有时强行插手反倒弄巧成拙。」
「我没打算帮她，也帮不上什麽忙，更何况她奶奶人都过世了。」
「那就好。」
他们走出屋外，宋沐蝶却追了出来。「凛花！假如今天是你，你会不会为了家人奋力一搏？！」
她的嘶吼再次成功让凛花停下脚步。
她双拳紧握。
何止奋力一搏，就算要她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刚说过，你奶奶已经过世了。你什麽都改变不了，我也无能为力。」向前走了几步又说：「别再来烦我了。」
宋沐蝶心碎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倾力嘶吼：「凛花！凛花！她还没死！你听见了没有，她还没死！刚才有个叫闇鸦的说我奶奶还没死！凛花──你回来──」
就连最後一丝希望也为之破灭，她到底该怎麽办…
谁能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