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午後,漫不经心的假日让人轻飘飘的飞在云端上,安静的咖啡厅散发着异国的酸苦香气,从玻璃窗看出去的是飞鸟飞向辽阔的天。服务生也平静地在吧台後擦拭着陶瓷杯,一切相当懒散。
该怎麽形容这种心情,躲藏在巨大盆栽的影子後,尽管高大挺拔的身材露出了大半,亨伯特,自称诗人的男人,那就依照他所愿称为诗人吧,诗人的目光隐密地偷偷地爱慕地注视着少女服务生。
噢,是斜斜靠在吧台用手玩着卷翘头发的,是拥有像羊毛一样调皮的褐色秀发的那一个,低垂的眼眸有如星空般美丽,红唇没有涂口红就已经花朵般鲜艳——是的,就是她,绝不是在擦杯子的那一个。
尽管是在注视着爱慕少女的诗人,不,应该说正是因为在看着心仪的人,所以才让眼光格外挑剔。诗人跟擦杯子的少女帕洛妮雅并没有任何交集,完全是陌生人,却阻止不了他在心里腹诽。
剪着跟男性一样,漆黑又普通的短发,畏畏缩缩的形象,让人担心她手里擦拭的杯子会不会不慎掉落。诗人格外看不惯那懦弱娇小将背脊缩起来的身影,因为他深深地嫉妒着,她什麽事都不做就能够靠近自己心爱的对象。
诗人打理了下自己,整了整花俏的衣领,踏着毫无章法的杂乱步伐,越过了他心仪的少女,帕洛妮雅迷茫地微抬起头,半抬不抬的样子怯弱不堪,让诗人夸张地叹了口气。
诗人挺直了身躯,在心里深深地期盼这样高大的自己可以引起心仪对象的注意,要是能产生好感就更棒了。诗人拨了拨华丽的浏海,用咏叹调般的语气刚开了个头——
“砰!”巨大的撞击声跟屋顶、墙壁龟裂,碎石掉落的声音先後传来,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和恐慌。
发生了什麽事?
探进屋里的是一双巨大的金鱼眼睛般突起的黑色眼睛,眼白上的血丝狰狞,眼珠咕噜噜地转动着,上面附了一层透明的黏液,眨眼就滴下来砸到吧台上。
帕洛妮雅吓到般身体抽搐了下,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但这不怪她,其他人也是如此,除了看似空有其表的诗人。
诗人此刻只剩下要保护爱人的想法,有没有什麽能够迎敌的东西?眼角余光扫到旁边放着的叉子,诗人毫不犹豫拿叉子狠狠刺进了怪物的眼珠子。
肮脏低沉的吼叫声瞬间响彻,怪物痛得甚至破了音,头也痛得抬起来,诗人趁机大喊:“逃啊!大家快逃!”
在场人茫然了一秒,紧接着反应过来的大家都拔腿狂奔。逃出去咖啡厅之後,站在宽广停车场的大家才得以看到怪物的全貌。
怪物青色的脸上镶着两颗巨大的眼睛,嘴巴则是狭长的,不张嘴的时候可怕的两颗獠牙也会露在外面。怪物没有头发,往下看去因为没穿衣服所以看到了狰狞的男性生殖器,是软着的状态,大概是因为剧痛吧。
缓过来疼痛之後,怪物驼着背喘着粗气,恶臭的涎液滴在一辆红色车辆的车顶,诗人就站在车子的旁边、众人的最前面,手拿着叉子像是拿着西洋剑的姿势。
“加、加油!”褐色头发的少女,安娜,也就是诗人的心仪对象,鼓起勇气喊,希望能帮诗人打气,让他更有力量。
诗人听到这道声音惊喜地回头,高举起一只手,“我会加——”话音到一半就被迫噤声了,因为诗人的牙齿跟人一起飞了出去。
“啊!!!!!”
在场人惊恐地大叫,有些人惊恐地往更远的地方跑,有些人腿软地跪坐在地,有些人——安娜颤着手拨打电话。
“喂、拜托了,有怪物!怪物又出现了!这里、这里是暖阳咖啡厅,地址是……。”一边哭泣着一边说完,安娜交握着双手祈祷着,警察快点来吧。
怪物看到有人逃跑了很是不满,抬起脚用力地踩扁了一个逃跑的人,然後又一个人。巨大的跺脚声就是死神来临的声音。
好可怕,要死了,不想死啊,谁来救救我们。
突然安娜看到了一个人拖着血迹爬回来,她惊叫出声:“亨伯特!”
诗人尽管浑身都是鲜血,但还是努力爬着,手上紧握着那根作为武器的叉子,他啊,还有心仪的人要保护啊……!
安娜的泪水滴得更急更快,滚烫斗大的泪珠不断砸在地上,她想,要是这次没死的话,就跟他交往吧。
然而诗人快要没有力气了,他拖着血迹爬来这里已经快要是极限了,他也哭了,模糊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疲惫着挥舞叉子的手,跟怪物青色的身影。
‘神啊,请赐予我祝福吧。’
‘如果有奇迹的话……’
挥舞着的银色的叉子,在下一次挥舞的时候,忽地变化了。扭曲的金属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延长,延长,缠绕上怪物的身躯。
安娜不敢置信地捂住嘴,这、这是异能!
诗人同样不敢相信,前面二十五年都没有异能的自己,突然有了异能。但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紧皱着眉头操纵着叉子勒紧怪物的身躯,勒到怪物的鲜血喷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再用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把怪物的身躯勒断的话,安娜就能得救了!
怪物也不断努力挣脱,忽然牠想到一个方法,尽管身上痛得不行,但只要杀了诗人,自己就不会痛了。怪物猛地带着束缚跳了起来,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但是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不要——!”
诗人会死吗?还是说,奇迹的二次降临?
在牠降落的一刹那,忽然有个人影飞快地闪过安娜的眼前,速度太快了、不是用跑的,等安娜看清他是滑行在冰晶做成的道路上的时候,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说来连一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吧,那个人赶到诗人面前,倏地飞踢将怪物踢上天际,然後从他的足跟怪物身体的触碰点,冰蔓延开来,在空中怪物的身体瞬间结冰……
响亮的响指声一闪而过,诗人此生最难忘的场景在眼前绽放,仿佛柳絮一样的雪因风而飘散了,无数冰的碎片反射着炫目的彩虹色太阳,轻飘飘地飞散落地。
诗人挣扎着爬起身来,准备向面前的精瘦青年道谢,但看清楚他的样貌的时候,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讪讪笑了一下,道:“谢谢,非常谢谢您。”
青年若不是身材一看就是男性的,光看脸的话恐怕会误以为他是女性,因为那张脸美貌得过分,又是雌雄莫辨的美。脸部线条柔和,一汪清泉似的蓝色的眸轻佻地眨了眨,唇线姣好的红唇微微挑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感觉——诗人愿称其为美丽的恶心。无他,只因为这副自以为风流的模样太像自己了。
“咳,请问您的大名?请务必要让我好好答谢您。”
青年指尖轻点绦唇,低笑了下之後如是说:“叫我冰之猎人(IceHunter)就好。”
诗人沉默了一下,单手捂住下半张脸来掩饰自己的面目扭曲,他这下终於感受到别人面对自己的时候的感觉了,恶心爆了哦哦哦,就算有脸也不行!这张脸没办法救他!
诗人深呼吸了下,勉强控制住颜面神经之後,尽量平静地说:“Ice、IceHunter……不,虽然很失礼但我还是想称呼你的姓名啊?!”
一秒过後,青年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整个人莫名其妙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诗人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发现是他自己放出了冰做的屋檐。
诗人已经不知道该怎麽说了。这种时候沉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沉默,沉默是今天下午的停车场。
又过了半晌,青年才抹了把脸,收起冰的屋檐然後故作没事地说:“我叫阿塞纳,你愿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IceHunter。”
“阿塞纳先生,真不知道该怎麽答谢您!”
诗人直接忽略掉他的後半句话,这个时候安娜也跑了过来,哭着说:“吓死我了,好险你没事。”
诗人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跟安娜才讲过五次话,五次都是“今天想来点什麽?”、“卡布奇诺就好,谢谢。”
阿塞纳看了看他们两个,沉思半晌懂了这是什麽场景,於是笑着退开,走到旁边跪着疑似腿软爬不起来的帕洛妮雅身边。
“小姐,没事吧?”绅士地伸出手,但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阿塞纳微微疑惑地弯腰去看帕洛妮雅的表情。
该怎麽形容那副神情呢,相当隐忍且矛盾扭曲,像是立在人群里的穿着衣服的稻草人那样诡谲不自然,帕洛妮雅的眼眸并非黯着光,相反亮得像凶猛的野兽一样,粉白色的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努力地忍耐着什麽。
阿塞纳更加困惑了,伸手欲拨开她额前汗湿的浏海,却被快得不可思议地用手打开了。
“……我没事。”
说完,帕洛妮雅站起了身,期间阿塞纳想帮忙一样被忽视,临走前她只意义不明地看了一眼阿塞纳,而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再一次见到帕洛妮雅,是阿塞纳受诗人邀请去感谢餐会,虽然说是餐会但事实上只有四个人。诗人跟安娜坐在一起,看起来很幸福快要往生了的样子,因为脸色涨红得跟牛番茄一样,都能看到头顶冒出来的烟了。
阿塞纳坐到帕洛妮雅旁边的位置,她一如往常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低着头轻轻抓着裤子的牛仔布料,阿塞纳看了她一眼就转回头去,跟诗人聊起天来。
“一段时间不见,你们感情变好了嘛,在一起了吗?”阿塞纳打趣地问,满意地看到诗人像通红的牛排一样,安娜倒是落落大方,拿起红酒抿了一口才点头。
“他昨天终於鼓起勇气了。”安娜回忆了一下,那确实是精心准备的盛大画面,盛大到让人有些……音响大声放着流行的浪漫的英文歌,数十个红色气球同时飞上天空然後爆炸,安娜被掉下来的爱心纸片洒了一身。
告白的地点是在公园的广场,理所当然被一堆人围观了,如果是社恐症例如帕洛妮雅的话大概会尴尬到脚趾抠出华丽芭比城堡吧,不过对象是安娜所以没事。
总之告完白并被爽快地答应了之後,安娜跟诗人就跑去高级餐厅吃烛光晚餐了,顺带一提是诗人付的钱而不是AA制,他意外的是有钱人,所以这一次也是在高级餐厅开的餐会。
阿塞纳入座之後四个人就点了餐,基本上是三个人在聊,帕洛妮雅一个人埋头狂吃,偶尔也会有人把话题丢给她,不过她似乎不太会应付,都是点头或摇头带过。
不过整体来说吃着牛排、愉快地对谈还是不错的,要是怪物没有再一次从天而降就更好了。
桌上的红酒杯被打翻,紫红色的液体染上洁白的桌巾,诗人喃喃自语,“明明这个礼拜有去教堂祈祷过一切顺利的啊……”
“与其向神祈祷,不如向自己求救哦?”听到他的喃喃自语,阿塞纳说。
这一次的是速度型的怪物,所以虽然从天而降的时候砸破了部分屋顶,但体型不大,跟成年男性的体型差不多。服务生当中有人拿出手机向警察求救,不过按照阿塞纳的经验来说,求人不如求己比较快,等到异能部队赶到的时候现场一定已经出现伤亡了所以——
凝出冰鞭,阿塞纳一甩鞭子,鞭子的末端黏上了屋顶,将他吊到了空中。阿塞纳凝神,一手比出手枪般的手势,开枪的时候指节大的冰箭也飞了出去!
……很可惜的是落空了。但阿塞纳早就预见到对付速度型的怪物没这麽简单,皱着眉又连发了三箭。只有一箭擦破了怪物的脚踝,不过这杯水车薪,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诗人抬首看了一会,随即转头看向安娜,温声道:“我去去就回。”
听着在场人有人喊:“是异能者!”安娜紧张地揪紧裙摆,但还是点点头,目送诗人跑了起来,与自己拉开距离之後才抄起旁边桌上三只叉子,倏地挥舞让金属拉长,但这一次战斗的地点不是宽广的地方,拉长金属其实不利於自己,他随即意识到这件事,於是收回来并将叉子变化成锋利的刀具扔出去。
有的冰箭跟刀子插在了地板,但有些插在了桌上,甚至险险擦过逃跑的人的脸颊,大家都不想待在有怪物在的地方,到处逃跑着,可是出口却被另一只怪物挡住。
意识到不只一个怪物,阿塞纳扭头向诗人喊:“你去解决门口那一只!”
诗人点点头,急急跑出去,阿塞纳看着现场开始出现伤亡数皱紧眉头,因为他对付的怪物相当敏捷,跳来跳去的途中也会用利爪划伤人,甚至是直接将人的脖子扭断——
糟了!那个方向有安娜跟帕洛妮雅!
阿塞纳连发好几箭但都落了空,这让他更加心急,要是安娜出事了不说诗人一定会恨死自己,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就在怪物跳到安娜身边,挥出利爪的时候,帕洛妮雅倏地扑倒她,躲过一次攻击!但怪物见攻击不成反而激怒了牠,本就很长的指甲忽而变更长更硬,随着牠扭曲的咆哮声,攻击朝着背对牠的帕洛妮雅而去!
“不要——!”阿塞纳跟安娜同时大喊。
帕洛妮雅的背被狠狠抓破,留下了三道可怖狰狞的血色痕迹,同时她整个背的衣服几乎都被撕破了,安娜急急上前查看,然後倒抽一口冷气。
“你还好吗、啊!妮雅!你身上怎麽这麽多……”不只是刚刚那三道伤口,她的背上布满陈年的伤疤,看起来有被菸蒂烫的、被鞭子抽打的、也有扭曲的像是爬虫的刀伤。
安娜捂着嘴,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颤着手、手足无措,“天啊,怎麽办、要先止血才行,你一定很疼吧……”
“……冷……”帕洛妮雅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眼神涣散,青白的唇微微开合了下,吐出一个音节。
“什麽?”安娜没听清,着急地拿着纸巾压住她的伤口,以为她是在喊疼。
“……冷,好冷啊……”帕洛妮雅恍惚地抬起头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偏头,像是坏掉的洋娃娃,看向安娜,还有她手上沾满血的纸巾,“那些,都是,我的,血?”
安娜哭着点点头,帕洛妮雅失神了下,忽地撑着地板摇晃着站了起来,安娜不知道怎麽办、着急地说:“血,你先不要站起来,先止血再说!”
“……冷……你不觉得冷吗?”帕洛妮雅喃喃地道,这次安娜听清楚了,又着急又困惑,“先不要管这个,你先坐下!”
“但是好冷啊。”
帕洛妮雅晃了晃身躯,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火柴,她用梦呓般的语气说:
“得先取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