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高雄度了个三天两夜的蜜月回来，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明显感受到倾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早上打工时碰巧听见客人的对谈，才发现不过一个周末的间隔，我和赵媛的关系就成了学生们茶余饭後的话题，而罪魁祸首正是那个与我有几个月缘分的病友。
对此我并未觉得生气，其实早有预感她会这麽做，莫名想起大一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当时子璇学姊公开说要追求我的举动吓坏了一票人，尽管她的性向是众所皆知的秘密，却还是免不了被拿出来谈论一番。
现在想来，或许我就是崇拜并喜欢着那样不畏众人目光又充满自信的她，一心想成为那样耀眼的存在，以为受了点欢迎就是更接近向往一些，往後才惊觉，原来当初被追捧着的并非朱瑄桦这个人，而是「那个程子璇喜欢的女孩子」；现在成为被广泛讨论着的名人也是「那个和女神赵媛关系匪浅的女生」。说到底，其实我不过就是芸芸众生的其中一个，甚至连名字都不曾被提及，仅是沾了这两人的光，就自以为是万丈光芒的太阳了。
因为下午还有课，所以我十一点半就离开咖啡厅，抓着手上的东西快马加鞭来到某个教室前，鬼鬼祟祟地观察里头情况。正专注听课的赵媛一和我对上视线就马上别开眼，倒是一旁谢羽梣见我像小偷一样躲在门边完全看傻了眼，顿了几秒後趴到桌上笑得肩膀不断抽动。
我眨眨眼，看那认真的侧脸看得痴迷，没注意到下课钟响，学弟妹们纷纷往两侧门的方向移动，我没去在意投来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声响，见赵媛背起包包朝另一扇门走，我愣了愣，猛地回过头到左侧的门前堵她。
「赵媛！」我一边蹦跳一边大呼小叫，终於来到想了一个早上的人面前。我瘪瘪嘴，和不知为何在憋笑的谢羽梣打了声招呼，又转过头委屈道，「你不是看到我了吗？干嘛往反方向走？」
「朱瑄桦，你不觉得自己很显眼吗？」赵媛一脸嫌弃，迈开步伐隔着一段距离走在人群後方，我便跟了上去，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五指探入指缝间，成了十指交扣。
「奇怪，你不是说不在乎别人怎麽想吗？」
「不在乎别人怎麽想，不代表可以忍受丢脸。」
我哼了声，更加紧握她微凉的手，头一抬就见前方的人不时转过头来看我和赵媛，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俩手上，身後更是传来毫不避讳地谈论声。
「不是吧，女神真的在和女生交往？」
「赵媛不是和资工系的严恺在一起吗？她男女通吃？」
「唉，可惜了一张高颜值脸蛋……竟然是同性恋。」
我没再理会那些看戏不嫌事大的对谈，说实在的，我已经习惯这种酸言酸语了，类似的话早在和子璇学姊走得近的那段日子就听了不下数百遍。一开始实在忿忿不平，子璇学姊非但事不关己，还嘲笑我沉不住气。
我想起来了，当时她说有个方法可以让他们闭上嘴巴，我傻傻地反问是什麽，回过神来就被猝不及防吻了一口。我俩的关系好似就从那时升温至暧昧不明，现在想来不过就是为了吃我豆腐才临时想出的馊主意，可神奇的是，後来竟真的再没人议论纷纷，仅剩欣羡和祝福。
我想吧，此刻的平心静气固然有习惯成自然的成分，但若没有子璇学姊，恐怕我依旧无法冷静处理这些纷至沓来的质疑声浪。相知相惜何其困难，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若把时间花在与全世界为敌上，岂不是太浪费了？何不好好享受午後慵懒的片刻宁静，毕竟人就这麽一辈子，下一世很可能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想着，我停下脚步，冲身旁的人灿烂一笑。「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
我拉着赵媛来到校园某处角落，一屁股坐上长椅，而後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拉开塑胶袋从里头取出玻璃盒，一个一个放到椅子上排成两排，边动作边说，「我这里有蔬菜豆腐烘蛋、韩式蒸蛋、恶魔蛋、玉子烧……啊、还有新菜单抹茶鲜蔬蛋卷，你要吃哪个？」
在咖啡厅打工的这两年虽在外场较多，可若有闲暇时间我都会到厨房巴着主厨要他们教我做饭，累积下来也学了不少种类的蛋料理，就是想给赵媛送送爱妻便当来着。
「你买那麽多谁吃得完？」说是这麽说，但我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并发光彩，白皙的手伸过来打开所有玻璃盒的盖子，又圆又大的眼眨呀眨，高兴的模样真的好美好好看。
「我不知道你想吃哪种嘛。而且这不是买的，是我做的。」赵媛本还安静地咀嚼嘴里的食物，闻言蹙起眉一脸怀疑地看着我。我皱了皱鼻子，假装不在意的随口问了句，「唔……好吃吗？」
「还好。」
赵媛咽下嘴里的食物後才开口，语毕又夹了块蛋卷放进嘴里咀嚼，脸颊微微鼓起，嘴唇沾了些酱汁看上去晶莹剔透，我不自觉咽了一口，拾起汤匙舀了一小口蒸蛋放到她嘴边，许是美食当前让她一时之间冲昏了头，竟坦率地任由我送进她嘴里。我没放过这个短暂片刻，顺势靠上前亲吻她的嘴角，临走前还很不客气地舔了一口。
「你晚上有班吗？」
「没有。」
「那我们不就明天才能见面了……」我瘪起嘴，指腹细细摩娑滑嫩的皮肤。
赵媛特没良心地给我一句，「好像是那样。」
我塞了几口饭和菜给她，随後坐正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随意瞥了眼放在一旁的蛋糕，在脑中模拟了无数遍待会去找子璇学姊的场景，说不紧张和害怕是骗人的，毕竟我们已经好一阵子都没和对方说话了。
「你快去咖啡厅吧，要是迟到会被店长打屁股的。」收拾好餐具後，我站起身对赵媛说，虽然想赶紧冲到子璇学姊面前与她和好，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刻还是有些不舍，尽管明天就能见面了。「路上小心。」
「嗯。」
目送赵媛离去後，我飞快地来到社团教室，至少得赶在上课前见子璇学姊一面。原以为会被社员们围住问赵媛的事，可一进到教室内却感受到一股不合时宜的沉重氛围，我眨了眨眼，没时间多想，跑遍整个社团教室都没见着子璇学姊的身影，正巧撞见从另一个房内出来的学姊。
「学姊，你有看到子璇学姊吗？」不知为何，学姊一见到我竟愣住了。我深吸一口气，问，「子璇学姊退社了，是吗？」
学姊敛下眼，没说话，却等同於默认。我几乎整个寒假都待在医院内，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麽，却也不意外，她本就是个果敢的人，既然起了退社的念头，就不会允许自己後悔。
「你知道她的课表吗？或者你们共同必修是什麽时候？」这是我唯一想到能见到她的方法。「虽然有点困难，但我会尽可能说服――」
「不用了，小瑄。我早该知道，一旦她下定决心，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离去。」
我愣了愣，「这、这是什麽意思？没有这麽夸……」
「她出国留学了，」学姊轻声打断，「好像打算就这麽待在国外。」
闻言我僵住身子，身体下意识拒绝厘清当中的含意，似曾相识的痛仅在刹那就淹没所有感官，毫不怜惜地将我狠狠摔进地狱，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尽。
「小瑄，子璇她……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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