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一僵，水龙头被转至最大，水声哗啦落下，盈满了整个空间。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赵媛？」
「我有一个热舞社的朋友是这麽告诉我的，但详细情形……啊！」
说话的人一打开门就见着伫立在门前的我，吓得花容失色，手反射性地挥过来，我没躲，硬生生挨了一记巴掌。
「对、对不起！」那人赶紧上前查看，「我下意识就……你还好吗？」
「你怎麽了？干嘛叫那麽大声？」
「这个人刚刚站在我门前，我吓得不小心揍了她……欸，你别怪我啊，是你自己乱吓……」
「你刚刚说的是什麽意思？」我喃喃自语般问道。
「什麽？」
「你说那个意外是赵媛做的，这话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骗人！」我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声音，拒绝一切声响，「赵媛不可能做那种事！」
「你、你是在大声什麽啦？」许是见我如此激动，她也跟着嘶吼起来，「那是现任社员告诉我的，不是空穴来风，整个热舞社都在讲这件事！」
她并非单纯诽谤或造谣，那个语气和表情再再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之前热舞社不也有过争执吗？起冲突的就是社长赵媛和其他干部你知不知道？」
我哽住，莫名想起赵媛避而不谈的那个冲突，忽然不知道还能相信些什麽。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突然跑出来吓人不够，现在还要骂人吗？」她一脸鄙夷，「明明什麽都不知道，还妄想拿你的无知来干什……」
「喂，别说了！」眼角余光好似瞥见另一人将眼前的她拉开，尽管声音极其细微，我还是听到了，「她好像是那个朱瑄桦。」
「朱瑄桦？喔，就是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傻大姐？」我感受到了她质疑的目光，「奇怪，明明是好朋友，为什麽对赵媛的事比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还不理解？」
我攥紧拳头，无话可说，也无力反驳。
「好了，你别说了！反正也要上课了，走吧？」
语毕，其中一人不顾另一人的意愿将她强行拖出厕所，我甚至连她们长什麽样都不记得。
後来我早退了，身心皆濒临崩溃，我以为这个世界足够善良了，殊不知那些缤纷色彩全是不同族群的鲜血，而我还曾为此仰头赞叹，赞叹它的美。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
*
隔天我顶着一双熊猫眼来面对最後一个科目。
钟声敲响後，我拉着白忻羽来到一处鲜少有人经过的转角，转过身见到她那张巴掌大的脸，不知为何，我彷佛看见了赵媛的残影，顿时一阵反胃。
「朱，你怎麽了？你的脸色很不好……」白忻羽上前轻抚我的背，我抓住她的手。
「白忻羽……你告诉我，」我艰难地开口，「你们社团发生了什麽？赵媛和其他干部是为了什麽而吵架？」
白忻羽明显一愣，欲言又止。
「跳第三支舞时发生的意外不是意外，对不对？」
「朱，你……」
她那副震惊的表情於我而言，有如晴天霹雳。
「回答我！」我近乎哀求，「不要连你都骗我……」
白忻羽伸手抚上我的脸，眉目染上一片哀色，「朱，你答应过我不会过问的。」
「所以你的回答是肯定的，对吗？」我深吸口气，问的更加直白，「真的是赵媛刻意制造出来的？」
「朱，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了。」我平声打断她。
语毕，我头也不回地往教室的方向走，白忻羽在身後喊着我的名字，我置若罔闻。
已经是吃中饭的时间，班上少了很多人，只剩下约莫三分之一还待在教室，其余的不是去领午餐，就是不知上哪去放飞自我了。
在那零星的几人当中，有赵媛的身影，我一眼就认出她。
我的胃部顿时一阵翻搅，作呕感一拥而上。谁能料想到曾经如胶似漆的两人今日竟成了这副模样？
她恶心我，我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我走到她桌前，我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麽感觉，我只知道，当她一如以往地瞟我一眼时，当下闪逝我脑海的，竟是叫我赶紧转身离开，有如咆哮一般的警告。
不要问她任何问题。我不想和她吵架。
不要让我更清晰地明白，我和她之间就像这些问题，只有问，没有答。
永远都是无解。
「你现在，在这里，好好地回答我。」我压抑着怒火，「热舞社是为了什麽吵架？」
一切来的如此措手不及，明明前几天我还因为与她重修旧好而开心到睡不着觉，可现在我只想撕毁一切，连同她脸上的淡漠，那副虚伪的面具……
赵媛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我双手握拳，努力隐忍使我嘴唇颤抖，我心一横，乾脆直接向她摊牌，暗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
「在校庆上跳第三支舞时发生的意外，是不是你搞的鬼？」
赵媛依旧没答，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气到呆住。
是单纯不想说，还是有难言之隐？
到底，是哪一个？
见她还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再不能忍，近乎暴怒地朝她吼――
「我不知道你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去做那件事，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自私行为会波及无辜？你知不知道白忻羽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受了伤？如果你是因为毕旅那件事对我们感到反感，你他妈大可冲我来！不要搞这些小动作！」
不知从何时就在教室的徐青岚冲过来推了我一把，美丽的面庞满是震惊和怒火。
「朱瑄桦……你疯了！你根本什麽都不懂！全世界最没资格质疑赵媛的人就是你！」
「徐青岚，你闭嘴！我是在问她，不是你！」我愤怒地看着赵媛的侧脸，「如果那个真的是意外，那你回答我为什麽还要坚持跳下去？你难道不知道白忻羽受伤了吗！你说话啊！」
我怒不可遏，气到颤抖，几乎要把脑浆都给蒸散殆尽。
为什麽，所有人都知道，却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为什麽？
「从以前你就是这样，什麽都不告诉我，什麽都要我自己拼凑，这样我怎麽会懂！自己都不自救的人，还奢望能得到什麽救赎！」
我感觉有人从後架住了我，可我只看的见她，看见即便我怒发冲冠地朝她嘶吼，也依旧无动於衷的她。
我恨她。恨她无情，更恨自己懦弱。
「朱瑄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讲什……」
「你这样……」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根本没有人会爱这样的你！」
膨胀的喧嚣彷佛在那瞬间就从世界剥离，所有人声皆凝结在我急促的呼吸当中，我什麽也听不见，直到我看见赵媛终於有了动作，一切声响如倾盆大雨，瞬间坠落。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麽，慌得愣在原地。
「赵……」
赵媛缓缓从位子上起身，临走前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我急得想喊她的名字却哽咽在喉咙没收了一切声响。
我从来没有看过赵媛露出那样的表情。即便当时在医院撞见她的生父，我都不曾见过她如此悲伤。
那是死亡，抽空灵魂後的悲戚绝望。
就那样轻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