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徐徐你朝我走來 — 第一章06

入夜的寒风丝毫没有给我们两人之间带来波澜。

天际像是泼上一层墨色,透着一些墨蓝,清澈乾净,点点的星光闪烁,月光的倾泻将人影照得巨大。

低垂着头,放任散乱的几绺碎发遮盖脸庞,但愿能遮住浮在脸颊两侧的困窘,越觉得难为情,脚下步伐越发散漫。

不知不觉,已经与他相隔三步之遥。

当我意识到他蓦地驻足,转身等待落後的我,我闷着脑袋撞上他的挺立的身形,错愕抬头,嗷嗷摀住额际,雾雾的眼光里都是迷茫。

「咦。」

「还好吗?」

「……没、没事。」哭丧着表情,我扁扁嘴,嗓音染着委屈的哭音。

其实,只是觉得丢人,想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的境界。盯着彼此靠得很近的脚尖,没勇气与他对视,落荒而逃的念头都有啦。

万神殿前的广场偌大,几个游走贩卖者兴高采烈展示着手中的玩具,用力掷向天空,一闪一闪变换着七彩,几个小孩子们奔跑着,留下一的清脆的笑声,父母远远坐在小喷泉旁,只敢偷偷瞄一眼,我飞快收回视线。

感受到他依然灼热的凝视,猜不透他的想法,我咬了咬唇。

温蔼的音色确实与他温柔的目光搭衬,但是,落在身上、脸上,却无端有难言的压力与别扭,烧烫的温度连晚风都没能吹散。

「刚刚脸色不是很好,还能走?也可以查一下最近的地铁或公车站。」

倏地仰首,用力摇头,心虚的眸光闪烁,不自在的偏开。我低声道:「我没事了啊。」

语末声音渐轻,底气不足。

环抱着双臂,胀着热气的脑袋缩了缩,大半的容颜躲到宽大的围巾後面,近乎只剩一下一双眼睛,逼不得已与他对望。

他从容勾了唇,「除了这个,我从出餐厅就想问了。」

出餐厅。

出餐厅……

面色僵硬一下,轻盈的呼吸都能明显发现乱了,好似被提及了什麽不得了的关键字。

他不管我向是晴天霹雳的打击,气定神闲接口。

「我做了什麽让你一直不敢看我?」

「……没、没有。」努力镇定语调,眼其这个不熟悉的人类异常细腻。

「是没有不敢看我,还是,我没有做什麽?」

他的笑意是乾净的,竟也流露一股幼稚的淘气,让人恼恨不起来,只能默默吃这个闷亏。

抿着唇,我作难,这个问题好像怎麽接都很送命。

乌黑明亮的眼转了下,我迟疑道,乍看是开启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对於很多改版,然後金装再版的畅销小说,曾经好几刷的那种,我们系上教文学批评的教授做了什麽发言吗?」

他静静望着我,洗耳恭听的模样。

「教授说了,人要懂得见好就收。」

……摸摸鼻子,自觉刷低了晚秋的气温。

绕了一圈故事,不过是为了凸显四字箴言,他倒是好气又好笑。

「让我猜猜,是因为觉得马上搬石头自己的脚很丢脸?」

我摀住眼睛,自欺欺人,「说好不再提的……」轻声哀号。

太糟蹋他的嗓音啦,专门用来欺负我。

寂寂如夜的瞳仁到映着他恰到好处的笑颜,没有恶意,不是嘲笑,却有不能意会的深意沉在眼底,我鼓起腮帮子,归因於他的求知欲。

他替我挡滚到脚边的皮球,笑容温尔,「我们总是要相处一段时间,总不能互相都不了解。」

他说得有道理。

多吃我几年的盐米,思想果然成熟妥贴。皱了鼻子,绝对不是我傻。

「……也是。就是,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才认识吗……」

离开络绎不绝的罗马竞技场外缘,沿途车水马龙,通明的灯火彷佛火花照在人人半面上,无论表情如何,都多上一分温情真实。

我翻了事先的口袋名单,决定好一家饕客介绍的披萨餐馆,不单是观光客争相前往的热门店,在地居民也经常光顾。说好不买交通票,於是,停停走走,夜幕低垂下的古蹟遗增添浓重的历史苍凉。

开启话题的交际作风不是我拿手的,似乎,他也不习惯,然而,奇怪的是,我们居然都不嫌尴尬。

重叠的生活经验大概就是在欧洲的流浪,彼此分享,声音轻轻低低的,洋溢愉快,时间彷佛都走慢了。

路过一间知名的必吃冰淇淋店,我冲动扯了他的衣袖。

一刹那蹭亮的双眼像是倒数後啪擦燃起的圣诞装饰灯。

「要吃这个。」

徐尉季毫无疑问凝眉,「先吃晚餐,空腹别吃冰。」

「我胃很坚强的,而且,我也没有空腹,我消化慢,现在没有很饿呀。」

他正欲说些什麽,我不厌其烦耍赖。「吃冰淇淋,gelato——」

只管对他无奈的神色露出灿灿的笑容。

要是能预料到因为这两球冰淇淋肚子痛到锁厕所,再浓郁好吃,打死我都不会贪馋,想起来便欲哭无泪。

餐馆上桌的披萨吃不到一半,分明感受到肚子不正常的闷疼,鼓鼓胀胀的,半晌,走向绞痛的不归路。

顾忌初识的形像,自然没好意思表现得太过份粗俗,慢条斯理跟徐尉季小声说要去厕所,蹲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久得让人生无可恋。

全天下都知道我是在……出恭。

或许徐尉季眼神没有流露异样,看起来有一瞬的严肃,呜呜呜,可是我想像力丰富,因此,当下万分期待能原地直接爆炸。

此刻,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我踌躇,无措地抓紧围巾,很想躲避。

「我们才认识……退一步来说,你还是男生,我就……就在厕所……」

语句十分断续,实在难以启齿。

耳根的烧红已经严重的难以忽视,我一只空闲的手忍不住去摸。

「想多了。」

徐尉季比谁都要细腻,依循线索,理所当然明白曲折的小心思。牵了牵唇角,似乎要笑,最後,全终结成和煦的宽慰。

「我就是想,当时不该同意让你吃冰淇淋。」

这种久违的被照顾的安全感令人鼻酸。

我偷偷抹抹眼角,幸好没有会带来困扰的水润,蹦跳着跟在徐尉季身侧。

落在并肩的两人身後是两道很长很长,相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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