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嗓音朗朗，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经过，正好她晕倒之时，玄衣少年掀开帘子望向那儿倒地的母女二人身影，眉间刹然紧蹙。
「策儿，怎麽了？」一旁男子沉沉困惑出声，侧首过去，似是不解。
「父亲，那儿似乎有两个人。」身子向後倾了些，少年让出窗子视线，几分忧心地望着男子，「这样冷的冬日，孩儿看，那二人恐怕……」
男子无奈摇首叹息。「策儿，这方什麽时节，如此情况，难道还会少见？」如何不知晓儿子心中所想，可他太明白，这乱世生死本就无常──救了这二人，那天下苍生呢？
如此妇人之仁，不过无端招惹麻烦罢了。
「可父亲，那孩子还这麽小……」终究心里是不忍，少年想起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弟弟，猜想那小姑娘约莫差不了弟弟几岁，又叫他如何狠心？何况……「且孩儿看来，那妇人面无血色，恐怕已然殁世，小姑娘却还是有救的──」
「唉，也罢。」见他心意坚决，男子只是无奈摆手，只默然再叹，「既策儿不忍，咱便救了那姑娘吧。」
◇◇◇
她在一片黑暗中载浮载沉。
她又看见了那个妖魅的男人，他勾人的桃花眼儿是漂亮的湖水蓝，却意外地适合他，更衬出他妖异惑人，风情万种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你为什麽要推我下楼？」神情几分惶恐，她动弹不得，灵魂彷佛被束缚，只能失措地望着男人问。
男人闻言挑唇轻浅一笑，「坠楼不过个契机……这身子的主人意外提先离世，他的执念，方令你跨过千年而来。」
「他？他是谁？」眉间微拧，她还依稀记得那个声声悲唤她的嗓音，那样深的执念……到底是谁，让她竟然跨过所谓千年，回到这样久远的过去？
男人眼尾轻扬，似笑非笑地望她，却是身影渐远，「很快，你便会晓得了……」
「等等！不要走，我还没问完──」
「姑娘？」
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响在耳畔，她蓦地睁开眼，胸口微喘着气。
目所触及是木纹框棂，一派古色古香，何若舒怔了半晌。对了，她穿越到古代来了，然後这身子主人的娘亲过世，她背着她的屍身，结果晕在路上……
等等，她现在又在哪里？
「姑娘？」妇人的嗓音再度传来，她眨了眨眼，方才撑着身子欲起身。「哎！先躺着吧，你身子骨儿还虚弱着呢。」声音柔和，妇人见状急急忙忙搀着她背脊再度躺下，她这才看清妇人的样貌──长发挽起一个柔婉发髻，妇人身着暗红衣裳，面容和蔼，虽已有了些年纪，却不减她气质高雅出众。
「这里……是哪里？」茫茫然望着妇人，何若舒侧过头，觉得头还有些晕，浑身酸痛难受。
「这儿是孙府，孙郎和策儿路过见你晕在路旁，才将你救了回来。」爱怜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妇人神色悲悯地望她，又开口道：「你娘亲的屍身，孙郎已经让人将她葬好，待你身子好了，便可带你去看她。」安慰地轻拍头，她叹然道。
何若舒闻言敛眸，「多谢……夫人。」
妇人以为她是心神悲伤才如此顿愣了一句，心里更是心疼，「我姓吴，你唤我吴夫人吧。」亲切地弯唇笑笑，她说罢叹然一声，伸手让她靠入自己怀中，怜惜地叹道：「可怜的孩子，这麽早便没了娘……」
心里悲伤是确实，可事实上何若舒只是有些尴尬──古代见了别人家的母亲是要叫夫人没错吧？她读中文系只负责看书念诗，对用词什麽的可没什麽研究啊……何况听说，朝代不同，用语也会有所演进，她却连现在究竟哪个汉都还不知晓……
唉，不过步舒的娘亲总算是死得其所，她也算安了份心。
「夫人，姑娘可是醒了？」
威仪沉稳的男嗓自门口传来，她敛起心神，抬眸一望，看见一个浓眉大眼中年男子步进房中。一袭墨蓝袍子，他眉宇之间几分霸气，浓眉大眼，浑身气宇不凡，身形结实挺拔。
「夫君。」见男子到来，吴夫人立时起身来迎接，「小姑娘醒来多时了呢。」唇角浅扬，她笑道。
「有劳夫人亲自照料了。」神色柔和下来，男子上前拍了拍吴夫人肩头，「我道这事给婢女来就好，何须夫人亲身照料？」说着，他困惑不解地开口问道。
吴夫人只温婉地笑笑，「妾身没有女儿，一直盼着能似如此照料自己的女儿呢。」神情几分向往，她笑道。
闻言，男子却是浅浅地笑了开来，伸手轻抚上她腹部，「说不准，夫人这回怀的，便是个女儿了。」
原来这吴夫人已有了身孕？何若舒闻言，随即有些好奇地望过去。看来还十分平坦，应当是新怀上的……
而她如此一瞧，亦见到那男子身後跟了一长一小两个孩子。年纪稍长的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眉目朗朗清明，浓眉大眼，眉间藏着和男子几分相似霸气朗健，而年岁尚幼的男童正揪着一旁少年的衣袖，似乎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墨玉般的眸子带着些好奇疑惑，那稚嫩小脸却已透出了几分俊秀来。
唔，看来……是这男子的孩子？
「姑娘身子无恙否？」主动地上前，少年扬起和善笑意来，十分朝气的模样。
「我……舒儿身子无恙，多谢公子和大人相救。」几分诚惶诚恐地，她忙坐起身来伏榻拜谢，却听得这身遭一片异样沉静。
她怔怔眨了眨眼，悄悄抬眸，发现男子正颦眉望着她，似是思量什麽，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她……说错什麽了？
「哈哈哈，我也算不上什麽公子的，倒是姑娘说笑了。」朗朗笑开，少年几分打趣失笑地侧眸望向爹亲，「父亲，孩儿看，能路过而救下这姑娘亦是一桩缘份，她又是无亲无故的，不如便收留了她吧。」嗓音带上些恳切，他启唇道。
孙府是何等地方？他见过这麽多姑娘，却觉得於她一见如故。有个妹妹，似乎亦是件不错的事儿呢？
「是啊，妾身看这姑娘，也着实可怜得很。」吴夫人闻言，亦是笑笑地开了口替她说情，「她与权儿年纪相仿，策儿又经常随你入军营，正好能与权儿作伴呀。」亲昵地挽着夫君的手，她笑意盈盈地劝。
她瞧这姑娘，看似迷糊迷糊的，倒是机伶得很……她一直盼望能有个女儿，正瞧着她十分可爱讨喜呢，若能收留下来，也给这府邸添些生气……
──天可怜见，何若舒以前古装剧看多了，哪里晓得这时的「大人」是用作尊称父亲，「公子」是以说富贵子弟……倒是顺水给这孙府主子出了道难题。
听着两旁妻儿皆如此之说，男子有些无奈，踌躇半晌，终是妥协般地轻叹了口气，侧头望向男童开口：「权儿，你可希望这姐姐留下来伴你玩？」
男童闻言微愣，抬眸瞧了她半晌，方眨着大眼睛重重颔首下来，「爹，哥哥经常不在府里陪权儿，如果姐姐能陪权儿，权儿就不无聊了！」扬唇笑得乖巧，他谨慎地瞧了会父亲的神色，方才如此回答。
何若舒在一边愣愣地眨了眨眼。这是……他们要让她留在这儿的意思？她怎麽好像不太懂这是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姑娘。」得到小儿子的回答，男人总算回过头来，算是头一回地正视了她，「府中婢女从你衣中搜出了这玉佩，你可是姓步？」由袖中拿出那块熟悉玉佩来，他望着她，面上却没什麽表情。
呃，讨厌，她本来想用她自己的姓名的……「是，舒儿姓步……娘亲带着舒儿从战乱逃往江东来，家中老小全於战乱之中过世了……」思忖他这问话应当是要问她家里事，她於是垂首开口回答。
倒是找步氏族人的事儿也不知该不该讲？不过，连她那「娘亲」也不晓得步氏在哪儿，她不说，应当没什麽大碍吧？还得解释一番，很麻烦的……
男人得到回答，望着她的神情总算柔软几分，似多了几分同情。「步姑娘名为何？」
何若舒又愣。「我……我叫若舒，娘亲总唤我舒儿，或是舒舒。」思量几秒，她想自己不能保留原姓，用原名总还可以吧？然谁知她方开口，便又听得男人朗声启唇道：
「若舒？这名不好，太柔弱。」负手摇头，男子微微蹙眉，挺是严肃地开口，「既你为我孙家收留，便改名作『练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