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恶却之於竹舍差不离能说是惊吓了,撇开面瘫的念石和毛归三,又上山讹供品兼之探望他老神仙的毛归二是被秦恶却吓得炸满毛,原想借他客屋小憩,不料脚步声才近即让人一掌妖力把门甩上,被送了碗闭门羹,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气得要命,踏重步到毛归三跟前,「气性那麽大,什麽东西。」
「住了好几天了,跟着念石回来的。」三毛自在地穿梭竹舍,「就一个妖。」
二毛龇牙裂嘴,眉心眼皮跳得可厉害,他哼了声,没怎麽看得起秦恶却。「大娘这两日嘴破,又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我下了趟山买馆子里褒好的鱼汤回来,你猜怎麽着?我在路上见着一批令人恶心的除妖师。」
毛归三侧过脸,眨眸。「现在还有除妖师?」
他们有意识起就生活在一个充斥妖怪的环境,同人类最初是不挂勾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入世後碰过几回,次次有族里上辈或者念石护着,不大受到除妖人的威胁,方才听见,毛归三委实有点讶异。
鲜少耳闻有妖犯事,怎麽除妖人还出动了。
「自称除魔卫道,实则将无辜妖类赶尽杀绝之人,普天之下比比皆是,鬼知道他们出现有什麽好事。」
「除此之外呢?」他在问见了那些人以後,是否还有异状。
「那批除妖师後头有个人类小子在追,看除妖师那样子是知道有人尾随他们,竟也任他继续。」毛归二在心里暗啐一口,「落山的妖有几个机灵点的都在传除妖师的消息,老神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出乱子,提前同他说声。」
毛归三点头。「昨日来了个站墙边吃瓜果的小偷,秦恶却逮住了他,待念石午睡醒来审人,发现是白泽来找他……」
白泽,乃神兽也。通达世事,知晓万物伦常。走此一遭是捎各地除妖人频繁露面的消息来的,不只落山,凡有人类与妖汇集之处,遍地有除妖师的踪迹,及近期零星弱小妖兽被掳,这也是他们的手笔。
竹舍这里仅早比毛归二知道一天,但是看破而不说破,毛归二关切不自知,其实许多年前,他们很多妖都是不解人类情感的,心系苍生这种事与他们无干系,大部份他们是更我行我素的。
客屋中,秦恶却还睡着安稳觉。来的这麽些日子,过得无拘无束,困眠至日上三竿,刚起时恰好毛归三做了饭,三人坐在厅内边用着餐边闲话家常,是挺和乐融融。
念石是个不管事的,不要求秦恶却贡献什麽,让他住下来了,也只是平日多个伴吃喝聊天。
生活太过寻常,反倒有那麽些不明不白的滋味,例如……秦恶却的来历;他们晓得他是自西岳过来寻找惊喜的,念石没说赶他走,他就敢厚脸皮地长待,毛归三本对情绪不敏感,理不清亦无觉得需要捋顺,秦恶却来得突兀,胜在极快入境随俗。
两个钟头後即将开饭,念石无所事事,提议去喊秦恶却起床,出乎意料地并未受毛归二之待遇,门板轻推即启,他瞧着秦恶却放松睡颜,淡淡开口:「该起了。」
那人呓语呢喃,扯被角不肯松手。「再睡一会。」
「没有一会了。」
「念石……唉。」每回让吵醒的时刻,秦恶却多是无可奈何地叹息,好在虽差一些可精神堪能应付接下来的活动,他出手搭在念石的胳膊,借力起身。
「我晚点会去察看白泽提的除妖师,你去麽?」念石顺势坐在床旁的木摇椅,看秦恶却摆弄自个儿睡乱的发丝。
秦恶却闻言望了他一眼。「你想管这桩事?」
念石应:「落山生灵,有我庇佑。」
秦恶却默然。
不错,他是神,也一语承诺会护佑落山,这於他不是镣铐,是职责所在。
他没有分毫俗世的烟火气,却不曾超脱地搁下这些尘世不管,如山里随处可见的石头或树根,那样巍然不动,万年长青似的恒常。
「我起先是人,後才成神。」
「对於作恶之人,你如何处置?」
「驱逐。」
「若他们进而伤你,又当如何?」
「善恶自有因果,尽管我插手已是碰触因果,但是大体上、我不杀生。」念石弯起唇,从容地笑,「能伤我者只世间万一,况且我仅是下山查探一番,不会碰上危险的。」
「正面撞上除妖师,你会保下遭遇迫害的人麽?」
「会。」
「为何?」
「我许诺过。」
最初当初,他发过誓言,欲倾他之力,护他所能护。
万物多如斯,千万年沧海桑田,念石一个人无暇揽全所有人的烦恼。大陆衍生四区,神逐渐死去,剩他和另个近乎消弭的神时,他许诺过无谓信奉有无,凡他手能触及,就费些力气帮一帮这人祸恶意。
有些祸事本不应降生,耐不住人心恶念,起贪婪的念想,做卑鄙无耻劣迹,结下现世、来世的报应。
受迫害者也未必全然无辜,但置於这个因果里,念石因他们需要帮助,依旧会出手帮忙。
白泽来此之前卜过一卦,除妖师一事,不单有持降妖手段的人,亦有普通的人类,牵连妖、半妖,许多枝微末节的东西一时半刻说不明白,可是牵涉甚广,要是念石无事,亲自下山一趟是最好的。
心知阻止无果,秦恶却道:「我也去吧。」
念石轻轻莞尔。「哦?」
「可曾听过帝屋?」秦恶却执起念石右掌,一笔一划写下这两字。「住你的吃你的,今日心甘情愿来还债。」
×
《山海经.中山经》帝屋:有木焉,名曰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以御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