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灵界之森是什麽东西?!」这个名词本身就带着一种怪异的阴森感,而且当妇人说出灵界之森这个词汇时,温度似乎降了一大截,方才热络的闲话家常简直就像是根本没发生过,察觉到这点,殿契忍不住打了寒颤,然後默默的把椅子移向小向,不管发生什麽事,抱紧对方的大腿求救就对了。
他偷偷瞄了身边的青年一眼,小向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好看,他没办法从中分析出什麽,只能抱起坐在桌子上的波加,给自己一点点温暖。
「波加曼。」波加手插着腰,坐在主人的怀里,偷偷的蹭了蹭後者,牠试着使其冷静下来。
「与灵界连接的入口,看来闯进糟糕的地方了。」
小向一边拿起散发着香气的小饼乾往嘴里塞,一边含糊的回答少年提出的问题,虽然一瞬间他的确露出嫌恶的表情,但他并不是觉得害怕,只是很讨厌这种地方,这种充斥着讨厌气团的地方。
叫殿契进入森林只是因为缺乏食材,他当时没有想那麽多,但如果一开始就感觉到那里不太对劲,他就不会做这种决定了,少年没有受伤……不、没有「失踪」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妇人静静的看着两人情绪上的变化,没有多说什麽,仅是拿起神奇宝贝食物喂小木灵吃,看起来就只是一般人和神奇宝贝游玩的普通画面,但小向因此眯起了金眸,这种危险的地方是不会有人住的,再加上殿契稍早对於这栋房子的证词,正说明着这栋屋子有着不一般的面貌。
「既然这儿是灵界的入口,那老婆婆你应该不是人类吧?」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小向无视殿契的意见,单刀直入的问道,这个问题自然让少年更加惊恐,几乎是想直接奔出门逃跑,但他很努力地忍下冲动。
「是的,我是正午的门卫呢。」妇人停下与小木灵的互动,她回应时的态度依旧,并没有因为小向的话语而变成妖魔鬼怪,和蔼的笑容不断释出善意,但殿契实在感受不到就是了。「灵界的门卫大人在这段时间会变得虚弱,所以正中午至午後二时都是由我帮忙大人看守森林,这孩子也是,会带迷路的旅人出森林或是带来这里。」
「人类灵……算了,所以你能告诉我们怎麽出去吗?我们还得赶路。」小向还想说些什麽,但是在吐出一个谜样的名词後突然住了口,直接把话题拉回如何出森林,锐利的眼神不知何时消失了。
「出屋子之後往你们来的方向走出去即可,但请千万注意一件事。」
因为妇人彷佛是要吊人胃口一般的稍作停顿,殿契不禁默默吞了口水,难不成有那种一定要保密,否则会被诅咒之类的铁则?又或是不乖乖听她的警告就会被幽灵抓进灵界,永世不得超生……?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很恐怖,但他实在是问不出口,只好继续用眼神暗示小向,要他去问妇人。
「喔,什麽事?」青年耸了耸肩,不太在意的帮殿契问了一声,瞧後者的表情八成又乱想了一大堆东西,但他如果出言安慰,一定又会被念东念西的。
「无论听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可以回头。」妇人替自己添了一杯红茶,小木灵见热气往天上窜便飞到上头去绕着烟玩耍,随後她这麽说道。「……但也别太担心喔,就算真的因为转头而迷路,待在原地等这孩子去找你们就好了。」
听到不如预期的答案反而让殿契放下了心,原来只是不能回头这麽简单,他还以为是多糟的事,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担心了。
☆
不用担心什麽的都是骗局,小向一个人站在被树林围绕的空地上,金色的眸子半眯起,他和殿契一开始都乖乖照着妇人的指示往森林的出口前进,但是途中发生了意外。
一时出不了森林也没什麽,原地等小木灵过来找就好,不过,如果这件事情真有这麽简单的话,他根本不用这麽烦恼,而所有的问题全出在殿契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结束了下午茶并离开了妇人的小屋。
走在前头的小向才刚把脚跨出门,森林就开始吹起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气温一瞬间降了不少,穿着短袖的殿契不禁打起哆嗦,把怀中的波加抱得更紧。
明明离正午还没过多久,以正常的角度来看,似乎是因为蓊郁的森林枝叶太过茂密,阳光透不进来,所以气温才一口气下降,但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是这样吗?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此时的气氛给他们不祥的感觉,而且有慢慢加深的倾向。
两人按照妇人的指示朝着对的方向走去,虽然小向不知道明确的方向,不过他的眼前一直都有微小的光点在带领着步伐,因此没有太大的问题,又走了一会儿,终於有细碎的阳光突破绿叶的防护,笔直的射向地面,增添了些微的光亮以及温暖,多少让两人放下了心。
「小向,背、背後有好多奇怪的声音一直传过来……怎麽办……?」殿契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向的身後,他的耳边不断传来诡异的声响,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极力地吸引他回头,他闭着眼睛死命的往前走。
「那个老婆婆说千万别往後看,只要出了森林应该就不会有事了吧,跟好跟好!」小向保持着开朗的语气,大步的往前走,然而,如果从正面看,很轻易就能发现他没什麽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少年点了点头,本打算就这麽乖乖的听小向的话,但是身後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音量小到几乎能简单略过,但他确实听到了,那听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谁的求救声!!
『我……救救我……』
这种时候为什麽会有人求救?不对,那真的是「人」在求救吗?还来不及思考这是否是场恶劣的骗局,殿契先行回过头,然後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比起害怕,他下意识产生的好意让他错失了就此摆脱森林的机会。
事情也就这麽发生了,只见残有余温的气氛连同气温直接荡到谷底,小向停下了脚步,帽缘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知道发生什麽事了,但是眼前的微光还没消失,似乎是在告诉他抛下殿契也没关系。
要这麽说也没错,他只要照着规则——没有回头,他就能走出森林,这项规则不存在连坐法,这点透过眼前的光景可以得到结论,那麽、他要出去吗?
他刚才就说过了,他讨厌这种怪里怪气的地方,这里会让他使不上力,感觉行动变得很迟缓,而且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被谁注视着的感觉,明明知道这些事,却又要因为怕造成困扰而装作不知情,这种让人心烦的苦差事他果然还是做不来……也许,这就是露以前常常跟他说「他藏不住事情」的原因吧。
再次看了眼前的余光一眼,青年轻轻的呼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不讨厌殿契想帮助他人的心情,他自己也是这种人,别人一遇到危机就急着上前,所以他必须去找回殿契。
……说起来,可能又要在这里多拖一会儿了,不过其实无所谓,他的时间一向很充裕,讨厌的家伙就用他火焰的力量打飞就好了,他一向如此。
殿契回过神的时候,四周围的景色早已换了好几次,他没有印象自己是从哪里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求救的声音自从他选择寻找的刹那就没再出现过了,自己难道被骗了吗?
「小向应该不会生气吧……」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试图从树木之间的空隙看出什麽,但什麽线索都没有,无助的心情让他想起了小向,青年明明叮咛过他了,他却还是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波加波加!」波加拍了拍殿契的手臂,牠知道他现在既失落又害怕,所以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随後牠注意到附近有一条被白雾笼罩的道路,於是知会牠的主人。
「嗯?那里才不是回去的路吧?但……不晓得为什麽……我也觉得那里应该要过去。」
殿契疑惑的看着那条路,并没有熟悉感,感觉也很不对劲,直觉却告诉他应该要过去,然而,因为才刚有前车之鉴,让他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
——什麽直觉啊,根本是有「人」在引导他去灵界吧?
『救我……救救我……』
就在殿契总算发现这根本是场大骗局的时候,那道声音又响起了,音量比先前大了很多,感觉距离很近,他马上起了鸡皮疙瘩,拿出口袋里的宝贝球并抛了出去。
「小猫怪,出来吧!」
他很紧张,假如全是幽灵搞得鬼,那不就表示他可能会见到「祂们」吗?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麽可怕的东西!
张手抱紧了波加和小猫怪,他害怕的蹲了下来,他还记得妇人提醒过——迷路了就留在原地,小木灵会来寻找,但牠什麽时候会来就是未知数了……
「如果幽、幽幽灵出现了,你们会保护我吗?那个……我当然也会保护你们两个的!」实在是太慌张了,殿契开始胡言乱语,他开始思考要是看到幽灵应该要怎麽办,但怎麽想他都觉得他会……「要是真的有什麽出现,我一定会尖叫着逃跑……吧。」
正确无误,他这麽胆小,根本就不敢面对那麽可怕的东西,但现在的他有神奇宝贝们陪着,难道他还是只能逃跑吗?
『嘻嘻嘻……』
「呜哇啊啊啊!!」耳边突然传来诡异的笑声,殿契被吓得一连退了好几步,他的神奇宝贝双双站在他的脚边表示警戒,只见他原本站的位子此时有一道人影伫立在那里,但是那个女孩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
女孩穿着纯白色的洋装,她原地旋了几圈,裙摆有如无视重力般以不合理的角度飘荡着,她的身高比殿契还要矮上许多,年纪看起来也不大,过长的浏海遮住了半张脸,还不断的发出轻盈的笑声,慢慢的往殿契的方向飘过去。
随着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少年因而发现女孩的身体是透明的,确实是幽灵的样子。
「走开!不要靠近我!」
殿契又快速的退了几步,仅是几秒的接触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还是逃跑比较好,得到这样的结论,他一手抱起一只神奇宝贝,转身想要逃离那个飘在空中的幽灵女孩。
「——!」他一转过身,眼角余光竟又瞥见了另一道黑影,他急忙煞住了脚步,他没有怀疑身後的幽灵可能会瞬间移动的可能性,因为现在在他眼前的黑色影子高「祂」太多了。
牠有着比一般人还要庞大的身躯,身高说有两百公分以上也不为过,灰黑色在牠身上有如贴身服饰般满布头部以下的部位,牠的腹部上有着一张恐怖的脸蛋,像是眼睛的杏仁状纹路感觉异常诡异,而那看似能够折弯钢筋的厚实手掌上此时举在牠自己的身前,像是怕过於冲动的少年会撞上牠而受伤一样,上头有着漆黑色的手环,再继续往上延伸到手臂有两道金色的环状花纹,在那些参差不齐的「领子」中有一颗柱状的头,上头的血色瞳孔带着可怕的杀气,虽然对方长的一副吓人的模样,不过还能看得出来是神奇宝贝。
「波加,使出泡沫光线!!」受到二度惊吓的殿契选择直接进入对战,他将波加抛向空中,然後下达了指令。
波加在空中旋了好几圈,挥了挥小手保持住平衡之後,牠张大嘴巴射出许多晶莹的蓝色泡泡,绚丽的攻击毫不犹豫的袭向那只神奇宝贝,但是被後者轻易的躲开了,只见对方挥着手,像是在表达自己没有恶意。
「试试看这招,小猫怪,使出放电!」少年显然没有明白牠的意思,只是筹备着下一击,然而,小猫怪的蓄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火焰打断了。「小猫怪,有没有受伤?这火焰……是小向吗?!」
「当然啦!小殿契,不是说好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回头吗?我找你找得很辛苦耶。」小向从一旁的树後走了出来,走到殿契面前先是揉了揉少年的头,然後双手插着腰难得的说起教,他的脚边有火精灵跟着,看来刚才的火焰是出自於牠之口。
「对不起……」殿契马上就道歉了,他明白自己的确做错了,还让夥伴这麽担心,他的头垂了下来,看起来很自责的样子。
「没事、没事,我这不就来了吗!」小向也没有多说什麽,再次揉乱少年的发,让後者恼羞成怒,对於一直在殿契背後虎视眈眈的幽灵女孩,金黄的束瞳仅是瞪了祂一眼就不予理会,他的嘴角的确是勾着一抹笑容,但是在瞪视的当下,那抹笑容当中显然未参杂一丝笑意,随後他便恢复了正常,转而拉起殿契的手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走走走,我们赶紧出去吧!」
「咦?不用管那只神奇宝贝,还有那个幽灵……怎麽不见了?!」殿契拨开小向的手,疑惑的往後一看才发现——幽灵女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刚才突然出现的神奇宝贝在原地漂浮。
「喔,因为这只夜黑魔人是灵界的门卫大人啊,你说的幽灵早就被吓跑了啦。」小向指着被称为夜黑魔人的神奇宝贝,接着回答殿契的问题,但实际上那个幽灵搞不好是被他吓跑的?这就无从得知了。
「门卫?是老婆婆告诉我们的那个?原来是神奇宝贝在看守的?」少年彷佛被打开了名为好奇的开关,他凑到夜黑魔人的身边,完全忘记自己前几分钟不分青红皂白攻击人家的事实。
接近了之後,殿契总觉得夜黑魔人的身形更为庞大了,实际的身高应该比他料想得不一致,牠根本高过头了。而牠原本血眸中充斥着的杀气已经随幽灵的离去而消逝,牠甚至乖乖的漂浮在原地任他观察,不一会儿还伸出巨大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牠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会碰坏他的棕发,看不出牠的心思原来如此细腻。
「是牠带我来的,森林里到处都起了雾,什麽都看不到。」看着少年好奇的观察着夜黑魔人,小向心中难得起了一点无奈的情绪,他继续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火精灵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脚,然後跳入他的怀中,让他抱着。
「是这样啊,谢谢你,夜黑魔人!刚刚真抱歉,我攻击了你……」殿契再次为自己的行为道了歉,见对方不介意,他露出傻气的笑容,然後拿出了放在背包里的神奇宝贝图监,将夜黑魔人的资料调出来查看。
『夜黑魔人,握爪神奇宝贝,夜巨人的进化型。以头部的天线接收来自灵界的电波,据说能够带人类前往灵界。』
这样的介绍的确符合灵界门卫的身分,殿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感觉是非常强劲的神奇宝贝,图监还额外备注牠拥有惊人的力气,能使出像火焰拳、急冻拳和雷电拳等物理性质的绝招。
又聊了一会儿,夜黑魔人才领着两人一同走出森林,看着领着路的夜黑魔人高大的背影,殿契突然想起了临走前,妇人跟他进行的一段对话。
「小弟弟,你愿意带小木灵一起旅行吗?」
在殿契与小向决定出发时,妇人突然这麽问他,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因而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他们在屋里进行的对话跟妇人现在提出的要求一点关联都没有,他完全想不通为什麽妇人会想把小木灵托付给他,而且小木灵不也是这里的门卫之一吗?在他们沉默的当下,小木灵只是在一旁玩着放在矮橱柜上的布偶,直到妇人出声呼唤,牠才放下手中精致的小布偶飘到殿契面前,红色的眼瞳睁得大大的。
「太、太突然了吧!而且小木灵愿意吗?」殿契用力的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很惊慌,眼角也偷偷的看着小木灵的反应,後者飞到他的手边,蹭了蹭他的手掌,要求他摸牠。「我……」
摸了摸小木灵的头,少年垂下了眼,他看起来很犹豫,但并非是因为对幽灵系神奇宝贝感到厌恶,似乎是为了什麽事很伤脑筋的样子,坐在他身旁的小向没有多说什麽,只是不断地拿小饼乾往嘴里塞,大有要他自己做决定的意味。
「你不喜欢小木灵吗?」
「不是这样的!牠真的很可爱,也很喜欢撒娇……我很喜欢牠,但是如果我带走牠,老婆婆就变成一个人了。」
殿契看向窗外,因为外头是片空地,树叶没有那麽茂密,所以可以看到一阵阵阳光洒落在地面的景象,在那片美丽的光辉下,有一些神奇宝贝在玩耍,但那些都不是幽灵系的神奇宝贝,这是他的直觉,也许只有幽灵系神奇宝贝才敢靠近这栋屋子,但是就算真有那样的神奇宝贝聚集在这里,牠们也不会现身,而且总是散发冰冷的气息,跟活泼的小木灵不同,牠们只愿躲在暗处等待迷路的训练家踏入陷阱。
「虽然这麽说像是推托的藉口,但如果老婆婆会从此变成一个人的话,我、我不能带牠走!」
静静地听完殿契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後,妇人莞尔,她张手呼唤小木灵过去,然後抱着牠,用手指搔了搔牠的脸。
「那我只好收回我的话了,你是一个好孩子呢。」没有再提出要求,她迳自站起身,似乎是要再泡一壶新的茶,然而,在她背对他们走到橱柜之前,她停下了脚步并回过头。「如果你遇到困难,门卫大人一定会帮助你的,因为你如此为我们着想,如此温柔。」
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森林的出口,刺眼的阳光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不禁伸手阻挡部分光线,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夜黑魔人慢慢地退回森林的深处,然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麽说起来,妇人说过自己与小木灵的执勤时间是正午至正午二时,也就是现在这样艳阳高照的时刻,夜黑魔人竟然特地在自己不能出现的时间现身,还帮助小向找到自己吗?
当时,他还不理解妇人这麽对他说的原因,但现在他已经慢慢明白了,当住在灵界之森的居民遇上对待善待自己的人时,必定会付出己力,全心全意给予帮助,得到这样的结论,他总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惧怕幽灵了。
「终於出森林啦!下一站,前往训练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