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皮囊坊出来,鸦带着白到制衣厂领取几套制服,以及日常衣物。
还未完全适应新身体的白,双手提着沉淀的两袋衣物,跟在鸦身後艰难地走着。
如今是血肉之躯的白,除了火焰香味之外,也终於能嗅到其他的气味,当然他本身并没发现到这点。
白从鸦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香烟味。
那是特别醇厚,又挥之不去的烟草味,闻起来无比苦涩,苦涩得让鼻腔难受,但还不至於到无法容忍的程度。
除了香烟味,鸦身上还散发着血液的铁锈味及汗臭味……此刻的鸦就像是所有难闻气味的混合体。
「前辈,我们要去哪?」白感到些许疲惫与饥饿。
「大澡堂。」鸦回答,回头瞥了一眼气喘吁吁的白。
「太好了,可以洗澡!」打从离开皮囊坊後,白惊觉自己的身体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推测是浸泡皮囊的浅蓝色液体所导致。
「当然要洗,你臭得跟条死鱼似的。」
「又、又不是我想要的!再说了,前辈你同样也很臭!」当面遭到嫌弃的白不甘示弱反驳回去,他又不是自愿沾上这股气味的。
「也总比你身上的鱼腥味好多。」鸦放缓脚步,尽量配合白的步伐。
时间渐晚,街道已没多少人,即使不锁定鸦的背影,东张西望的白也不怕会走散。
白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座巨大烟囱,正排出袅袅白烟,不知为何联想到正抽烟时的鸦,他总是会吐出大量白烟,像极了那些烟囱。
越是靠近烟囱,周围温度就不断攀升,而且附近再也没任何建筑物,只有近在眼前的大澡堂。
巨大烟囱下盖起只提供给中区员工的大澡堂,至於其他死神则使用宿舍的澡堂。虽然表面上说只限於员工进入,可里面却有着给特定人物使用的私人澡堂。
来到大澡堂正门前,白可听见从里头传出来的阵阵谈笑声,还以为可以这样走进去时,岂料鸦则绕到澡堂後方,只见那里也有个澡堂,就是比刚才的澡堂小了好几倍。
鸦推开澡堂大门的瞬间,潮湿且闷热的空气迎面扑来,同时还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彷佛置身於庞大的蒸笼内。
「入澡堂的基本常识,你应该懂?」鸦试探性问道。
结果白却对鸦投以奇怪的目光,回应道:「怎麽可能不懂?」
鸦听後立刻松了口气,虽说基本常识以及知识不会被除去,但亡魂各都来自不同地方,如果白生前生活的地方没有在澡堂洗澡的习惯,那鸦就得手把手教对方怎麽做了。
接着,白将两袋衣物搁置在角落,脱去身上的衣服再放入空篮子内,准备就绪的同时,鸦也正准备进入淋浴间。
「……」白此刻有些震撼,他喉结上下滚动,睁大着眼目不转睛盯着鸦的身体看。
脱去制服後的鸦,高大的体格没了布料的遮挡,精壮且十分好看的身材表露无遗,顿时让白看傻了眼。白估计他们之间起码有三十公分左右的身高差,他站在鸦旁边就是个小矮人。
不过鸦的身材不是重点,最吸引白的莫过於鸦身上奇怪的纹路。
黑色纹路依附在皮肤表层,远看宛如一个巨大又复杂的神秘图形,从脖子看似项圈的两条深色纹路开始,一直往下蔓延至手臂以及上半身,尤其心脏处的纹路更为密集而狰狞。
白以为那不过是普通刺青,一直到纹路像某种条状生物那样在皮肤表面蠕动并改变形状时,他才肯定那些绝对不是死物。
除了会动的纹路,鸦的身体好似被刀之类的利器大肆乱砍过,烙下一身累累伤疤,触目惊心之余更让白产生好奇心。
「原来你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鸦老早就察觉白在盯着自己看,那不断往他身上扫射的灼灼目光实在明显。
「才没有!」正要陷入各种想像的白立刻否认,做贼心虚地随着鸦进入到淋浴间。
一进入淋浴间,潮湿的空气比更衣室的来得更重,更别说是浓浓硫磺味,这让白想快些清洗好身体再泡入热泉里。
不过这个淋浴间在白的认知内有很大差别,既没有水池也没有水瓢,更别说是肥皂,四面八方除了墙以外就是墙上的石雕狮子头。
一阵水声传来,白转头一看,石雕狮子头的血盆大口竟然喷出泉水来,而鸦就站在狮子头底下开始淋浴。
「要水或肥皂,自个儿和狮子头说。」鸦头也不回说道。
「哦。」白似懂非懂,随便找了个靠近自己的石雕狮子头,两眼盯着狮子口看着。
难不成这栩栩如生的石雕是活的?不然鸦也不会让他和狮子头要泉水和肥皂对吧?
怀着满腹狐疑,白对头顶上的石雕狮子头生硬地说:「麻烦给我泉水。」
几回眨眼的时间过去,狮子头没半点动静,白怕是自己说得太小声,那石雕听不见,只好硬着头皮像个傻子一样又对狮子头说话。
「麻、麻烦给我泉水。」这一次,白提高了声量。
半晌,石雕狮子头依然没任何反应,也不见嘴里漏出半滴水来。
这就奇怪了,明明都按照鸦的话去做,怎麽还是没见泉水出来,是哪里搞错了吗?
白转头去看鸦,对方已经开始用肥皂搓洗头发以及身体了。
「前辈,狮子头没反应。」白被逼无奈之下向鸦求助。
「用你的死神之力和它说。」鸦仍然没回头。
白一听便恍然大悟,原来石雕狮子头得靠死神之力才可驱动!
皮囊坊的特利说过,白心脏处有颗名为心匣的魔力石,而这颗魔力石如同火种般的存在,他得想办法将火也就是死神之力引出来才行。
……不过是要怎麽引出来?
白转头看鸦,很快又转回来看着狮子头,他神使鬼差将双手搁置在心脏处,那地方并没传来任何跳动,可只要专注去感受,的确可感到心匣的存在,还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
无形的力量在体内蓄势待发,只要身体的主人给予通行证,它便会迅速冲出体外。
既然是得通过语言来控制狮子头,那就代表白的话语中必须含有力量,方能驱动这块石头。
白是如此猜测的,虽然不知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但为了可以顺利洗澡,他只能放手一试。
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心匣处的力量引到喉咙处,待会说话时一并把力量也释放出去。
白拼尽全力,终於把力量都集中在喉咙处,整个过程几乎耗尽他所有体力,汗如雨下的他已分不清到底是闷热温度所致,还是过度用力而排出的汗液。
这一回,他盯着狮子头,脸上满是自信。
「快给我泉水啊!!」
一旁的鸦强忍着笑,他这辈子没见过谁要洗个澡都得经过一番波折,甚至还得对狮子头鬼吼鬼叫的,白的举动可说是他这阵子的娱乐了。
结果一阵呐喊声後,鸦并没听见任何水声,相信白又失败时,地板骤然间传来不曾有过的震动,不免让鸦立刻转身去看白乾了什麽。
鸦这才刚转身,马上目睹到白上方的狮子头猛然粉碎,紧接着一条巨大水柱像是猛兽般从洞口里喷涌而出,不偏不倚地撞在白胸口处,就这样把白撞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啊啊啊啊啊——」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猝不及防的白受到惊吓後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可他越是用力大喊,喉咙处的力量越是释放得一发不可收拾,很快的也影响到其他无辜的狮子头,它们接二连三粉碎後又喷发出水柱,来势汹汹的水势终於让四面墙也招架不住,表面裂痕以疯狂的速度扩散,淋浴间此刻正面临坍塌的危机。
「真是见鬼。」鸦一副嫌麻烦的表情但却不忘拯救场面,单手轻轻一挥就中断白的死神之力,更使水柱消停。
原本好好的淋浴间,像是经历了场暴风雨,场面狼藉得让鸦纳闷到了极点。
「你差点就摧毁整个澡堂。」鸦走过去,将双手抱头又蜷缩在地面的白拉起来。
「还不都是你让我自己解决,所以才造成这样!」惊魂未定的白提高声量朝鸦喊道,等他看见满目疮痍的淋浴间时,才意识到自己制造出不得了的麻烦。
「这……我需要赔偿吗?」
「这你别管,自然有人来收拾。」鸦拉着白的手,将他带到自己使用过的狮子头前。
「想像你在行走,而手上正握着满满一杯水。」来到狮子头前,鸦说道。
白不自觉就歪着头,鸦丢给自己一段意义不明的句子,是要自己揣摩其中的含义吗?
片刻的沉思,白终於了解鸦要表达的意思。
「若我走得急,水必洒出来,要是步伐平稳,水就没事。前辈的意思是我得慢慢来,尽可能控制好输出,才不会使力量暴走。」
鸦很满意白的答案,看来这小子悟性不错,他可省去长篇大论的解释。
「既然你都明白,那再试一次。」鸦指着瞬间就成为唯一的狮子头,吩咐道。
「嗯、嗯。」就算明白鸦的意思,但白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好,只能硬着头皮再试一次了。
「你敢毁掉这颗头,我就拿你的来代替。」
「呃!」
最後,白在可能被砍掉脑袋来代替狮子头的压力之下,终於成功让它喷出正常的水量,顺利洗澡并进入浴池间。
白全身浸泡在热泉里只露出颗脑袋,细细回味着死神之力的感觉,他要将这种感觉记清楚,好让以後也能正常发挥。
一边休息,白一边无所事事地凝视着鸦佩戴的银色项链上的坠子,坠子是一颗泪滴形状的黑宝石,光滑的表面透着一片光泽,乍看就明白价值不菲。
咔啦——
这时,有谁推开了浴池间的门,白下意识回头去看。
不过在浓密雾气缭绕的环境之下,白也只能从朦胧的视野内,瞧见一个高挑的身姿以及乌黑长发。
「前辈,有个女子进来了。」白连忙凑到鸦耳边轻声道,心里莫名慌张起来。
「地狱除了母狐狸外,其他都是男人。」鸦正闭目养神,听着白不明所以的话,他只是随便敷衍过去。
「母狐狸?那是前辈所谓的母狐狸?」白见那身影逐渐往他们这里走来,紧张得将十指挡在眼前,却悄悄透过手指缝来偷窥对方的真面目。
白未曾见过女性胴体,所以他不晓得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眼前逼近的女子,但常识却告诉白,他的视线得避免见到女性的裸体,这非但不礼貌还不尊重对方。
就在白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当儿,原本若隐若现的身影也来到他眼前,并俯下身盯着他看。
当然,白透过指缝看到了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容。
「好美……」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