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巷後,只见乔一澐的川崎正停於不远处,若方才的她走快了几分钟,或许今日,她便不会遇上慕容楹一群人,可今天遇不上,难保明天不会遇上,再论永远不会遇上呢──
或许今天遇上了,不过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逃也逃不掉的。
於方若彤若有所思时,乔一澐递来顶安全帽,而於她顺势接过,正要替自己戴上之际,乔一澐却蓦地拿回安全帽,转而替她戴上,顺带调整了下巴长度,随之以着淡然语气解释着:
「你,」他同时目光深锁,「受伤了。」此语一落,方若彤这才依他所言地注意至己身手心,正紮着数根木刺,估计是方才紧握断成两截的球棒时,一不注意所致,手关节处也因当时用力过度,现下仍正泛着红──
这些连她自己都尚未发觉的伤口,他倒先发现到了。
而且他不说还好,这麽一说,除却方才右手硬声接下的那记狠击,她倒觉得其他地方有些隐隐作痛着了。
而乔一澐复而凝着方若彤微蹙着的眉,仍是以着那道淡漠之嗓,启唇一句:
「上车。」而後即跨上川崎,双目直视前方,等候身侧人的动作,方若彤不是那般爽约之人──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纵使她来不及拒绝,可一但默认了也算是答应,所以她不会反悔,也不会作出任何反抗之举。
再者,他刚刚还救了她,纵然一切的源头,终归於他。
不过片刻,他们回到那幢熟悉的大厦,只有他一个人住的豪华空房,偌大落第透明玻璃窗外的冉冉夜幕,那样鲜明。
一坐定,乔一澐二话不说,先是攫住方若彤的掌,於她未应之际,开始替她拔起手心上的刺,见状,方若彤也不再反抗,仅是舒了口气後,将视线落於他方,以防等会儿不小心有跟刺紮的太身,想要拔起时她又会怯懦般喊停──
想当然尔,乔一澐不会给她这种机会的,以至於真有根刺紮的挺深,还有些分岔,拔出来时,牵动了一点肉,那抹不至於至哭喊程度的刺痛,却仍实打实地隐隐作疼着,方若彤不住倒抽口气,死咬着下唇的齿,及微蹙着的眉,明示此时的她,正默然隐忍着疼痛,而不愿喊出一丝一毫声来。
尽收眼前景况的乔一澐,凝着身前无论处事态度或是眼神,同是倔强的女人,眸底瞬闪一丝晦涩,深不自知。
而後,他先是拿过垃圾桶,拖着方若彤的小手举於其上,随之以食盐水冲洗掌心,再以优碘涂抹个遍,擦乾一回後,食盐水复是一次,最终涂上抗发炎的药膏,盖上纱布,贴上医用胶带,大功告成。
方若彤有些出神地凝着身前人,如此行云流水般之举,倒想这人这般会包紮,要麽肯定时常受伤,要麽就是有事没事地练练包紮功夫,准备考取急救人员执照──
显而易见地,前者的可能性大於後者。
她继而望着己身掌心,下意识地出神着,却於一瞬抬眸时,望见其原本受伤的右掌心,已然渗血,甚至还有些血丝由其溢出,不住焦急一句:
「你渗血了。」见状,她旋是拖住他的手,开始替他解开纱布,而後以同样的步骤处理伤口,乔一澐则一瞬不移地凝视身前人,望她仍如先前几次那般,一声不吭地处理着眼前伤口,只有以碘酒消毒伤口时,皱了会眉,旋是舒开,其余时间,则看不出任何一丝表情波动,沉冷地犹如个冰块,估计她此时若投来记记眼刀,铁定能将他彻底冻成雪人。
而方若彤所想的,不过是见这伤口深度,乔一澐却仍於包紮时,眉头皱也不皱,不住猜测眼前人身体是铁打的吗?这麽耐操?如此深的伤口,一声疼也没见他喊?
他还真是除了举止异於常人,身体五感倒是也异於常人啊。
就在方若彤替乔一澐包紮地差不多时,乔一澐却蓦然拉近彼此距离,他以着未受伤的左掌,瞬时扯过其右上臂,顺势将其袖子卷起,方若彤下意识地即要甩开,可实是反应不及,便见乔一澐硬声将衣袖拉开──
只见那两条浅紫色痕迹,映於此时室内人造暖黄灯下,又淡了些。
乔一澐默然垂眸望了半晌,方若彤见状,不死心地试图抽手,却仍是不敌其莫大手劲,她见他凝得出神,倒有些不尴不尬地移开了眼,半晌,这才闻他淡然开口:
「……为何?」言下之意,他想知道这些伤究竟从何而来,也大略知晓他长年穿着外套之因,估计是为了遮掩这些不可以被他人发现的伤口。
可怎麽办呢?他就是发现了,而他也无法坐视不管。
闻言,方若彤仅是飞快扫了他一眼,见其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色,深知自己於他面前说谎也是徒然,可终究无法向他说明真相,纵使他知道了,又有何用?
思及此,方若彤垂眸望着地面,似是在思考些什麽,而後启唇一句:
「打工受的伤,」她顿了顿,复而抬眸,与着身前人对视,纵使眸底的坚定,任谁看了都会深信不疑,「工伤。」此语一落,乔一澐不为所动,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仍是一脸淡漠地凝她──
他深知她在说谎,也不知她究竟是顾忌着些什麽,以至於他次次逼问,仍是不愿松口,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罢,日後还有许多时间得以探个究竟。
思及此,乔一澐率先似是投降般地默然替她上药,复而卷下衣袖,方若彤则於一瞬抽手,见他不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而後他则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两罐矿泉水,置於桌上推向她後,即扭开瓶盖迳自喝了一口,方若彤亦然,随之倒是忆起今日来这的最终目的,於是缓然启唇:
「还吃宵夜吗?」闻言,乔一澐这才似乎想起这事般,缓然颔首,随之点开外卖App,从而将手机递给方若彤,简短落下一字:
「点。」方若彤同是颔首接过,随後潜心地翻着菜单,她食量不大,在者线下也以半夜将近十一点,如此之晚,她也累了,倒也吃不多,於是只简单点了份花椰菜和高丽菜,外加她最爱的米血,便将手机递回给乔一澐,乔一澐一见购物车里的品项,见她吃得少,不禁蹙眉,方若彤似乎看出其眸底之惑,顺势解释一句:
「晚了,」她顿了顿,「我吃不多。」听毕,乔一澐明了似地收回目光,点了些自己想吃的东西後,即送出订单。
尔後,一片沉默弥漫於彼此之间,可方若彤毫不在意,仅是不自觉地凝着窗外那片灯火辉煌,静默不语,乔一澐则一瞬不移地瞅着身前人,他记得她上次来他家时,也是这般着迷地望着窗外那片景色。
而他望着她,她望着夜景,自然形成了一幅静谧画面。
「喜欢?」乔一澐蓦然开口,方若彤仅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回望他,仍是动也不动地缓然应着:
「嗯,」她扑扇着眼,似是回忆着些什麽事,「看着看着,总感觉能忘掉一些事。」一语落下,虽然乔一澐早猜到她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日来,她对他的次次提问有所抵触,及有意识地拉开彼此距离──
他从而间接得知,她是个好强的人,不愿轻易对他人敞开心房的人,可这样始终封闭着自己,将自己困在一个小房间里,无法出去,那外头的人想进去救她,该从何而入?
总要有个奋力不懈的人,次次地越线触及,不顾一切地奋然敲门,才足以敲开其心房吧?
而时间,终究能证明一切。
思及此,乔一澐接续试探性地问着:
「哪些事?」方若彤仅是继续凝着不远处的夜色,并不急着回答,而乔一澐也就这麽看着她,彼此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却是不带给人沉闷的那种氛围。
良久,乔一澐这才闻方若彤缓然吐了句:
「……你不会懂得。」虽然她说得轻,可於她身侧的乔一澐,终归仍是清楚地听见了,而於他正思考着该如何应答她时,一阵门铃声响起,乔一澐下意识地起身,方若彤这次却主动攫住他掌,落下一句:
「既然你不收我的钱,」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理是再也熟悉不过的平静,「那这顿我请客。」语毕,她翻找书包,从而拿出钱包,往门口快步走去,见状,乔一澐随之跟上,深怕这半夜时刻,若外送员只见她一名女子开门拿取食物,是否会起歹念并做出任何踰矩,他可无法保证。
方若彤任着身後人的跟从,先是至门侧,见旁的小萤幕,显出外送员的面容,她从而扭开门把,外送员旋是颔首示意,接续一句:
「总共两百二十五元。」闻言,方若彤有些诧异,心想她吃的品项也不过九十,这乔一澐,难道是算好了她要请宵夜,从而饿了一天,就为了吃这天外飞来的一餐?
唉,他可还真令人费解。
也罢,男生的胃口大些。
方若彤边想着边回身,乔一澐亦然,方若彤则先行走回客厅放下宵夜,乔一澐则拐进厨房,冲洗两副碗筷,这才回到客厅,坐定方若彤身侧,同时置碗筷於彼此身前,见状,他倒顺其自然地与她同做,也不想想问问自己的意见,而方若彤倒不那般在意,若是吃完这次宵夜,就可与他两清的话,她不介意这点细节。
於是方若彤顶着乔一澐淡然的目光,因着座位之由,先是将自己的那份倒进了左侧碗里,而後再将乔一澐的那份倒进右侧碗里,这才启唇道:
「吃吧。」闻言,乔一澐缓然颔首,随之捧起碗即开始吃着,他还顺势打开了电视,两人就这麽各自捧着各自的宵夜,依着方才宁静的氛围,吃完了宵夜。
纵使方若彤吃东西本来就慢,可她点的东西少,仍是足足比乔一澐早了十分钟吃完,她就这麽看着电视里的八点档,小三得意地向着大老婆呛声的剧情,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乔一澐这才不带痕迹地扫了她一眼,蓦然开口:
「困了?」闻言,方若彤则一瞥电视上方的时钟,上头指针已然邻近半夜十二点,她毫不掩饰地颔首,因为平时这个点,她早已写完作业准备睡下,哪可能还会在这,与着身侧的大少爷吃消夜?
况且,她实在也没有吃消夜的习惯。
乔一澐望她有些困倦的面颜半晌,随之咽下倒数第二口的宵夜,轻声道了句:
「快了。」而方若彤尚未意识到其话语里的含意,便见乔一澐快速复是咽下一口青菜,碗里早已空也,随之即拿起两人的碗筷,起身便往厨房走去。
见状,方若彤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急忙一句:
「我洗吧,」她想,今日来这也算是作客,总不能让主人自己洗碗,「你手受着伤。」她边说边瞥了纱布一眼,幸好上头并未有淡红的血迹,否则,她又得帮他再重新包紮一遍了。
闻言,乔一澐仅是转头垂眸凝她眼,想也没想地应着:
「你手也有伤。」此语一落,方若彤不住一愣,这不提还好,提了她倒觉得自己的掌心有些刺痛,像是数只蚂蚁正啃噬着表皮肌肤般,那样隐隐作痛着。
不待方若彤应答,乔一澐又是一句:
「没事,」他举起完好无缺的左手示意着,「冲水霸。」语落便回身继而走往流理台,方若彤仍是不放心地见他挤了些洗碗精於菜瓜布上,以左掌心简单刷了下碗後,从而清洗两副碗筷,晾於一旁,倒是於乔一澐顺势转身的刹那,方若彤早先一步回到客厅,避免尴尬的对视情况复而发生。
当乔一澐再次回到客厅时,便见方若彤犹如只猫,蜷缩於沙发上一隅,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视,就连他到来了也丝毫未觉,倒让他不住怀疑这出狗血的八点档,真有这麽好看?
不过片刻,似乎感至身侧有人的注视,方若彤这才瞬时回过神来,将视线落定不远处那人之驱,从而一句:
「时间不早了,」她边收拾自己的书包,边起身,「我也该回去了。」语落,却见乔一澐以着云淡风轻的口吻,淡然飘来一句:
「睡这。」他指向身後自己的房间,要不是这房子最初设计就是给一个人住的,若是设计给小家庭住的,倒是还有可能有间客房给她住。
见状,方若彤却先是忆起前些天她一不注意於他家中睡着,醒来时他却趴於床侧的记忆,想来仍是後怕,毕竟睡着了意识不清,若乔一澐对她做出些什麽奇怪之举,她无可反抗也无从抵抗,纵使失身了也毫无证据得以证明。
再者,这般有钱人家的小孩,总归有所办法毁屍灭迹。
思及此,方若彤仍是秉着要回家的决心,又道:
「我不习惯跟人睡。」言下之意,他那天冒犯到她了,她也选择直白道出她的不悦。
「我,在这。」乔一澐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善,却还是不打算让步,指了指自己身後的沙发,语气里的坚定,不容任何人否定。
闻言,方若彤紧抓着肩上背带,深沉凝视眼前人片刻,心想她帮了他这麽多次,总归不会阴她,而自己今晚也因打工有些累了,来回奔波的确过於麻烦,最终仍先败下阵来,妥协一句:
「好,」只是再一次地抬眸,她的眼底少不了几缕戒备,「我会锁门。」语毕,不待乔一澐有所反应,便背着书包步往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并不打算洗澡,今天实是有些疲倦,只打算洗个脸之後就睡觉。
於是於方若彤正要阖上门前,却深不知始终跟於她身後的乔一澐,一把伸手挡住门板,不忘提醒:
「衣服,衣柜里,洗澡,」简短七字,方若彤知道他是在说衣柜里有衣服,可以去洗澡,於她未应之际,乔一澐接续一句,「阳台,洗衣机。」语毕,方若彤则应了个声,乔一澐本要回身走回客厅,却又想起了些什麽,复是转身立於门侧,她则有些困惑地望他,乔一澐这才启唇解释:
「我的,」他顿了会,抬手指向房内的衣柜处,「衣服。」方若彤瞬时明了,这是他的房间,他等会也得洗澡,势必是要拿衣服的,则顺势退身让他进入,见他步履安详地走至衣柜旁,打开後拿了套换洗衣裤,想来先前几次乔楹雪来他家玩,每每总是想过夜时,自己总先断然拒绝,以至於现下的他,衣柜里无任何女性衣物,只能先给她穿自己的了。
方若彤倒是先行移开了目光,直至乔一澐倏地发话,她这才又将视线落於其身,同时见床侧已有一套衣服摺好,估计是他准备要给她穿的:
「你的衣服。」此语一落,方若彤颔首,便见乔一澐不假思索地走至门口,即要离去,方若彤却瞬时意识到,如果她用了房间里的浴室,那乔一澐他要去哪里洗澡?还是等会儿他还得进来一次?
思及此,她脱口便是一问:
「那你呢?」乔一澐听明其言下之意,则约略指着客厅的方向,应了句:
「客厅旁,有浴室。」方若彤复是颔首以示明了,则见乔一澐随之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房内从而恢复宁静。
她这才静下了心,走近床边拾起其上的白色T-shirt,与过分宽大的黑色休闲裤,便无其他东西。
她下意识地拿起上衣於身比了比,发现长度有些过长,盖过屁股後还留了一段,裤子的部分,估计乔一澐那腰的尺寸,她是穿不住的,看来,她只能以这上衣凑合过一晚了。
方若彤如是想着,一咬牙,则进了浴室洗漱,不忘察觉浴室里还留有她上次只用过一次的牙刷;一番盥洗後,先是将运动服及内衣裤洗晒於浴室外的小阳台,这才想着明天一早,就得请乔一澐带她回家换制服。
出浴室之时,时间已邻近半夜一点,她在房内找到吹风机,安分地吹完头发後,再也不敌睡意,不忘锁门,而後一沾床即沉沉睡去。
而她却深不知,暗夜中一抹高大身影,悄然无声地进了房间,步履安详地立於床头,见床上之人安然平躺着的身影,那只恰巧露於棉被外头的左腿,上头一道道浅痕,有些明显看起距今已远,有些则如同右手臂上那两道浅紫伤痕,属於近期。
他凝着那处半晌,微蹙着的眉,及紧握着的双拳,明示此时其底心焦虑,促使他心中的义无反顾,甚而坚决。
良久,他这才轻手轻脚地步出房间,重新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