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宇棠背脊一凉,彷佛再多呼吸一口气都会被身後的女人千刀万剐。
她回过身,原本作好准备要谨慎面对镇定回答,没想到一见那犀利的眼眸,她仍然立马就怂了。
只见对方修剪乾净漂亮的彩绘指甲,点缀着奢华的亮粉,似是高智熙嚷嚷的最近很流行的乾燥玫瑰色,还是奶茶色,或者豆蔻,她不记得。接着看向她的嘴,又是另一种富层次的瑰丽唇膏色泽。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女人,踩在摩登而锐利的另一个世界。
叶孟斐不耐烦,口气不善:「问你话呢?」
倪宇棠回神,答:「哦……嗯,我期末才刚搬来的。」
叶孟斐上下打量她,何牧申把房子租给这个女的?这个矮个子?她都可以清楚看见她的头顶了!不过当她看清她白皙精致的小脸、红润的唇、明亮灵气的眼睛,心头仍不禁一滞,可很快也稳住心神,哼,怎麽样也没有自己漂亮。
回国那日她问苏恺房子租给了谁,他回个不知道,最好是真不知道,她可不希望苏恺跟任何女孩子有所牵扯,苏恺从未正眼看过她就算了,其他闲杂人等的女孩也别想拥有这个权利。
看在这女生刚搬来或许搞不清楚状况,她的脸色缓了缓,然而想起方才苏恺不理她之恨,她又燃起怒火,盛气凌人地说:「我是苏恺的女朋友,请多指教了。」
倪宇棠愣了愣,手里仍紧捏着钥匙。她是不惊讶的,毕竟在撞见女人伫立在苏恺家门前时已或多或少有了联想。可乍然地真实地闯进耳里,仍恍若谁的指尖划破了胸口,闷痛无声盘据在那儿,她低下头看着脚底下的影子,蜷缩在幽白的灯光下越发浓烈,感觉随时可以将她绊倒。
女朋友……是吗?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视线里有帽檐阴影,穿透过去则是女子冷艳的面容。她尽量笑意盈盈,说:「你好。」
叶孟斐眉头一缩,但也不以为意。问:「对了,那你跟何牧申有什麽关系吗?怎麽认识的?」
这疑问倒是令倪宇棠懵了会儿,看来对方知道房子是河马的,也是,苏恺的女朋友怎麽会不知道。不过自己和河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即使相谈甚欢,也称不上有什麽关系吧。便如实答:「租房子认识的,他是我的房东,没有什麽关系。」
叶孟斐哼了声:「喔。」
「那我先进去了。」倪宇棠呐呐地说,她不确定该不该加上「再见」,可她心里,并不是那麽希望能够再见到这名女子。
卸下背包,她屈膝坐在床头地上,回想方才短短几分钟,甚至几秒,如针尖上的记忆,却也些些不真实。
她是相信的吗?
应该,是相信的吧,她其实没有理由不信。
可是脑子里也有丝丝的不信,为什麽苏恺没替她开门,让她孤身守在门外,为什麽,认识苏恺至今她从来没有看过她?
不过,倪宇棠想,她又不是苏恺的谁,有什麽理由需要见过他身边的所有女孩。
她忽然对自己这些反覆的思绪感到害怕,她干麽为那个女人是不是苏恺的女朋友而迟疑纠结呢,是或不是跟她什麽关系。
没有关系啊。
她的心一松,从地上爬起来,逃离那些是是否否。
咸酥鸡已经冷了,表面面衣沾着水气不再那麽酥脆,肉质也没那麽多汁,甜不辣扁扁的,她用竹叉叉起来凑合着吃,滑开手机看见刘睿光的问候,以及系上同学说新学期的课程时间出来了,可以到网站上查询开始排课表。
再往下看,是苏恺那句「别吃了,闭上眼睛赶紧回来」,她的心里头酸酸的,跳出讯息栏。
而这麽一跳,苏恺就站进了她的脑海,迎着她的方向,身後竟拖着久违的老板的影子。
有所指向,便有所离去。究竟是谁的影子,绊倒了她?
距离正式选课登记还有一段时间,她此时此刻也没有认真上进的心思,乾脆漫无目的继续滑手机。
外头是否有所动静,谁开了门,谁与谁说话,或者谁的电梯去了一楼,都与她没有关系。
只是,即使她已不让自己浸在这些纷扰,仍有细细的隐痛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她的心扉,彷佛在叮嘱她一些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或者不愿去注意到的东西。
以後,不要找苏恺一起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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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天上馅饼般的房子活得怎麽样啊?」
七月结束,进入更加蒸腾的八月份。
纪恬恬在电话里问倪宇棠。远在家乡的她此刻正躺在冷气房的床上挥霍时间。
「超级好,等你来玩。」倪宇棠笑说。虽然当初房租是含水电的,但坐北朝南的方位让房间即使在盆底的酷暑下,也不至於需要日日开着冷气。
「对,你提醒到我了,下下礼拜我们系上北区迎新,你要不要借我住个一个晚上?」
「好啊!你要住几天都没关系。」
「谢啦。没有我陪你吃饭,还算适应吧?」
倪宇棠故意说:「当然不适应,孤单寂寞还很冷,宝宝委屈。」
「热都热死了,升大二的人宝你个头。对了,你对面不是住苏恺吗?他有没有欺负你啊?或你有没有打扰他啊?」
「才没有,怎麽可能有什麽事嘛!」她笑笑。
因为,真的什麽事也没有。
事实上,从那一日开始,她总是避着苏恺。
例如有一次她正准备出门上班,正巧听见对门也开了,她顿时煞住脚步,等待外头电梯叮地一声,将人送到楼下,她才慢吞吞出门。
她更没有再传过用餐讯息,以往通常是她主动询问的,她一没有动静,苏恺自然也不会问。直到连着几日没有见面,连日常闲聊都没有时,苏恺倒是发了则讯息过来,但倪宇棠闪闪躲躲地回绝了。
苏恺便再也没有问过。
他觉得倪宇棠不太对劲,起先他想到的是倪宇棠的家庭问题,不过电梯口前的那通电话後,他们还是若无其事和乐地吃过几次饭,接地气的下水汤面,生命不可或缺的火锅,以及蛋包饭或义式料理之类的。
难道是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来了通电话?
渐渐他认为不该是倪宇棠家里的事。那个家伙,虽然脆弱,但其实很坚强,很爱笑。
那麽是发生了什麽?
後来,苏恺觉得倪宇棠在躲他。
那天他分明听见防盗门开了的声音,原本他打算等她出来再按下电梯,可过了会儿也没见她的人。
彷佛刻意地不出来。
这让他的感觉并不好。
和倪宇棠吃饭这件事,或者倪宇棠这个人,已经如种子般扎根在他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