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假山立得密又高,层峦叠嶂似的,若不磕碰出声,倒很好藏人,崔沅屏息匿於後,听着立在假山前的两人的密谈,若是些私隐之事他还能避一避,可他方才所听却是人的死生定夺。
「可要成了?」章首辅问道,他摘了朵开在一旁的小花,在手里捻成泥,而後扔於地,任其腐烂。
「自是有的,这路可铺了近一年了,再加把劲也就成了」何雍笑答,他拍了拍有些福态的肚子,本是和蔼的面相,此时看来却有些渗人。
「要一年了啊……」章首辅叹道,瞥了眼四周,再言:「国公老来得子,因而对崚儿百般宠爱,後来虽然亡去,可陛下也许了崚儿世子之位,也有你这个好叔叔照料得当,只可惜崚儿身子骨不好,承不起滔天福运,也是件憾事」
他说着遗憾,面上却笑盈盈的,两人相视一眼,对理想更加满意,甚至笑出了声,正欲走远,何雍却猛然一瞥假山之中。
假山用的是上好的石头,磨得晶亮,有些几可照映出人影。何雍方才似是瞥见了人,是以他缓缓地走向了假山,却突闻有人唤了他俩。
「首辅、何大人!」蔺禕唤道,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两人身旁,话里带着疑惑问道:「本王想着在这园子走走看看,不想绕到了这儿,听见了笑声,便想着来一探究竟,两位大人可是发生了什麽喜事?」
两人飞快相视一眼,何雍回到章首辅身旁,挤着笑言:「方才和章大人谈着事儿,说着便说到了孙子,殿下未成亲还不明白,这含饴弄孙多有趣呢!」
「是啊,微臣几个孙儿、孙女正是好玩的年纪,待殿下成亲便可领会了,可谓人间极乐」章首辅应和道。
两人不约而同的提起成亲一事,料想着蔺禕忌讳此事,便不会再多问。蔺禕也不负期望,转眼间脸色便冷了些,说道:「如此甚好,本王还要在这儿待一会,两位大人先去吧!」
何雍还有些犹疑,可章首辅使了个眼色与他,两人便告退了。蔺禕装模作样地又绕了一绕,最终回到了原先待着的假山前,他并不晓得里头是谁,可救下一个人於他而言有利无害,救成了他能得一个秘密,不成也无妨,只不过是顺便而已。
崔沅听脚步声又近了,不由得屏息候着,他紧贴在一块大玉石上,试图让自己能完全隐匿,但来人没打算放过他,一步步往更深处走来。
「啪…嗒…啪…嗒……」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了声,崔沅只觉那一声声都应和了他的心跳,似踩在他心上。
「十、九……」崔沅无声默数着,回忆起过去在国子监修习的招数,打算以武力制衡来人。
「一。」他道,而後翻了出去,躬身拉住身前人的手及脚踝,用力一扯使其跌坐於地,崔沅担心误伤人,便替他做了些防护,待其落地便将其压制在方才背靠的大块玉石假山上。
崔沅没来得及看是谁,来人隐有挣扎之势,他便单膝跪地,另一脚压制住乱动的脚,并且双手抓住来人的手腕,压在身侧。确认对方无法挣脱後,他抬起低垂的头,瞧见了来人是蔺禕,他愣住了,薄红悄悄爬上来,他却没有立刻放开蔺禕。
在此处不能出声的时间太长,说话时嗓子便有些哑音,他道:「殿下,怎麽会是您」
崔沅面色不显慌乱,可他的心跳却未减速,松开了蔺禕的手,打算站起身子时,蔺禕拉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唇擦过他颊侧,落在耳边。
蔺禕低声道:「公子还想见谁呢?」
崔沅闻言,没敢抬头,眼睛落在蔺禕凌乱的衣襟,其实没能看见什麽,肌理骨肉皆被服贴的白色中衣遮挡住,但起伏却相当明显,不夸张却相当性感。
崔沅静了会儿,默默要求放肆的心跳收敛,而後才抬起头道:「不想见谁,只是怕伤了殿下」
害怕蔺禕再问些什麽,崔沅先行挣脱他的束缚,坐在他身旁,低声说出了方才听见的事。
「小崔大人可想做英雄?」蔺禕也侧过头,在他耳边低声回覆。
崔沅楞了会儿,只觉两人像是私会的公子与小姐,匿在隐密处,肩并着肩私语。
「不想,可何世子命不该绝,何雍更是德不配位,所以何世子该被救下」崔沅答道,又言:「何世子虽然病弱,却并非庸才,况且容颜也好,殿下不救吗?」
崔沅面上不显,说着这话时心里却泛着酸意,他恍惚忆起当时的自己和这几句堪堪符合了,昔年万寿宴上他也是有恙、有才名、长得好。
「做英雄确实不好,见美人就算是遭一劫」蔺禕笑了,眼里映着细碎的光,他侧头看向崔沅,没发现他潜藏的心思,答道:「慕美是天性使然,可救人却是凭我心情,你想我帮忙救何崚,那崔美人笑一个?」
崔沅听这话,心头酸意便消减许多了,美人两字让他愣了下,满京城好多人都戏称他美人儿,可配上历劫一说却是从未有过,尤其是出自蔺禕口中。
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蔺禕是不是在暗示什麽?昔年蔺禕离京,叔公见自己难过,便说奕王天性好美物,让他不要太把蔺禕当朋友看。可自蔺禕回京,暧昧之事做了一件又一件,如今自己也理不清了。
崔沅拳握了又放,没打算深思,只无奈地道:「殿下可做得一手好买卖」他叹了口气,再言:「去江波榭吧,美人在那儿笑给殿下看」
蔺禕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和他一道站起,率先向着江波榭去。崔沅随其後,想着该怎麽笑才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