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與蛇共舞 — 第二十九章 斷情

「大人,不如你先去休息,你已经三天未合过眼了。」

一名穿着妃红色襦裙的少女,秀丽温婉,为温玉珩递上热面巾,。

温玉珩接过面巾,随意抺了几下,递还给她道:「没事。」

丁莹儿望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端着水盘出去。

他靠在太师椅闭目养神,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喊声,他猛然睁开眼睛,从椅子跃起,跑到隔壁的房间,看到薛千柔抱膝坐在地上,一面茫然不知所惜。

两人四目双对,她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冷漠,撇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走到床沿蹲下来,伸手去扶她的胳膊道:「怎麽坐到地上了?地板很凉的。」

薛千柔挣开他的手,自己坐回床边,到处张望:「这是哪里?」

那只被挣开的手收拢成拳头,放在身侧,他语气平淡:「这是平阳城的驿馆。」

她喉咙忽感一阵乾沥,乾咳了起来。

温玉珩走到桌上斟了一杯茶水给她:「你昏迷了三天。」

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双手交握茶杯放在膝盖,低头看着澄黄的茶水问道:「你打算怎样处置我?」

温玉珩本想拿走她的茶杯,手顿时停在半空,挑眉道:「你就只会和我说这些吗?」

薛千柔仰头望着他:「你不惜千里追来,不就是要抓我回去吗?」她又咳了几声,接着再灌了几口茶。

温玉珩抢过她的茶杯,又再添满茶递给她,语气软化了些许:「哼,你和沈奇之的谣言在南海满天飞,那天我问你,就是给你解释的机会,你却什麽都不说。」

再次接过温玉珩的茶杯,道:「我⋯⋯我不知道是你,那大胡子的模样,哪想到是你?」

他嘴角上扬弯身与她平视,鼻尖几乎触到她的,「後悔了?我早说,我会出人头地,若然当年你愿意跟了我,怎会落得如斯境地?」

她握紧茶杯,极力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离开温府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快乐,最舒心的日子。」

温玉珩收起笑容,悻悻然的哼了声,门又被推开。

丁莹儿看到薛千柔醒了,笑道:「太好了,薛姑娘醒了,大人担心了你好多天了,一直都在身旁照顾着你,都没有合过眼⋯⋯」

温玉珩喝道:「出去。」

丁莹儿惊惶失惜的看着温玉珩,连忙关上门。

薛千柔带探问的目光投向他,温玉珩狼狈的避开她目光。

他转身背对着她,冷冷的道:「你就先在这里养好伤,再跟我回南海城。」

***

温玉珩回到自己的房间,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门外传来丁莹儿带哭腔的声音:「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丁莹儿甫进门,就跪了下来,道:「大人,莹儿知错了。」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丁莹儿仍然跪着不起:「是我任性,不听大人的安排,擅自从京城过来,请大人息怒,我这就马上回去。」

温玉珩扶起她道:「算了,不来都来了,待我办完事一起回京城吧。」

「多谢大人,大人当年救莹儿於水深火热之中,莹儿只想一辈子都留在大人身边,照顾大人,以报救命之恩。」

「从卞州到现在,你照顾我已经够久了,我不能耽搁你,本想让你待在京城,就是托母亲替你找个夫君,现在你既然来了,若这里有谁看得上眼,就告诉我。」

「大人⋯⋯」

「好了,你叫大夫来为薛姑娘把脉。」

丁莹儿离开後,温玉珩如斗败的公鸡,摊在床上,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比他前些日子去剿倭冦还累。

薛千柔被山贼捉走的那天,他们一直到处搜索,却没有任何线索。随後他们唯有回到关中的平阳城,再作商议,却竟然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奇之。

原来沈奇之的商队被劫之事,朝廷已经知晓,毕竟那是进贡给皇上的贡米和贡银,所以沈奇之才大安旨意的让薛千柔随商队出发,试想有谁敢拦阻给皇上的贡品。只是,大家万没有料到,程宇胆大包天,竟连皇商也劫。

沈奇之在平阳城县丞的协助下,已经在调查红鹰帮的巢穴所在地,有七八分的掌握,加之温玉珩也带了几个山贼的活口来,在严刑逼供下,终将确实的位置供了出来。

温玉珩的在这里官职最大,他来到後後便接掌一切,但是平阳城只是小城镇,约只有二百士兵,要攻进山塞,实属冒险,所以温玉珩马上飞鸽传书,再调二百名精兵来快马赶来,而傲少陵亦调动了在啸天堡的弟子兵来帮忙,沈奇之将自己的护卫也交给温玉珩指挥,务必要将山寨铲平,找回贡品和救回薛千柔。

在等待援兵的时候,他与部属在驿馆商议策略,会议後,傲少陵留下,问了他几个问题。

傲少陵道:「温将军,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人。」

还在研究地图的温玉珩,抬头看他道:「你还没走?」

「你和肃夫人是什麽关系,若然只是一名逃奴,何须大费周章的来捉她?」

「你觉得呢?」

「我只知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不轻。」

「是的,我与她识於微时,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我府中的婢女⋯⋯後来因为宁王之乱,她失踪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只是想不到她居然⋯⋯那个肃楠是怎样的人,与你是什麽关系?」

「萧楠是我的启蒙老师,学识广博。」

温玉珩点点头。

「若然温将军与萧夫人是旧识,也无仇怨,那请将军答应我,不要为难她,让她回南海後,好好的过回原来的的生活,我在救回她後,就此别过。」

「你怎麽忽然信得过我了?」

「温大将军的名字如雷贯耳,一个愿意舍身保护百姓的人,我相信他的人格,但是,若然大人有违承诺,我傲少陵会动用啸天堡的一切,将她救回来。」

「为何你这般护着她?」

「萧夫人对我和父亲都有恩,只要她有危难,我一定倾尽全力相助。」

「我只是想让她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茫茫人海,时光流逝,他以为这生再也无缘相遇,所以这次,他不会让她再逃走。

丁莹儿在门外道:「大人,贺大夫把完脉了,在大厅候着。」

「好,我现在出来。」

丁莹儿看着温玉珩疾步的走向大厅,甚不是滋味的扫了眼在温玉珩隔壁房间。

哪位姑娘到底是谁?

前天大人风尘扑扑的回到驿馆,一身的盔甲还未卸下,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她下马车,眉头紧锁,神色焦灼。

那姑娘自回来後,一直发热,大人不眠不休的亲自照顾她,直到今晨退热後,才稍事休息。

从未见过大人如此,真的很羡慕这位姑娘,若大人对这位姑娘的情意,能分万分之一给她,已於愿足矣。

温玉珩还未踏进大厅,声音已响起:「贺大夫,她现在如何?」

「姑娘退热了,没什麽大碍,不过⋯⋯」

「但是什麽?」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再拢紧在一起。

「薛姑娘气虚血弱得紧,而且她以前曾经受过一次极为严重的伤,差点丧命,所以这次必须好好的养伤,否则再次落下病根,要医真是难上加难。」

「什麽?她何时受过伤?」

「她没有详说,只是几年前受了一次严重的伤,好像当时没有好好的医治,所以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差,极易染上风寒。」

「好的,贺大夫,你一定要医好她,要什麽珍贵的药材,尽管用。」

「好,我这就去开药方。」

「有劳贺大夫,莹儿,你快跟大夫过去。」

「知道。」

温玉珩在大厅一手环胸另一手肘叠在其上轻咬姆指沉思,脚向大门移了两步,又转身退回去,接着霍然转身,飞奔了出去。

他忍不住又去探看薛千柔,看到婢女捧着一筷未动午膳出来。

他皱起眉问:「怎麽回事?」

「姑娘说没有胃口,叫我收回。」

「给我,你退下吧。」

他接过午膳,进入房间,将托盘放到桌上,薛千柔背对着门口躺着,道:「怎麽也吃一点吧,不然病怎会好?」

薛千柔转身坐下,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没胃口。」

「你的伤怎麽回事?」

「当年逃走时,掉下山崖,被尖石划破了背,若不是有萧大哥,我想我早已死了。」

「所以你就嫁给他?」温玉珩觉得有把钝刀在割他的心,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

薛千柔仍然低垂着头。

「你当年说不会嫁人,只是推搪我的借口吧。」

她终於抬头与他四目双对:「为何你这麽执着於这件事?」

「我就是想知道原因。」

她头微侧,嗤笑一声:「因为当时我倾心於你。」

温玉珩预想过无数个答案,就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表情愕然,一时不知怎麽回应。

「这、这不是正好吗?」良久,他才吐出了这麽一句。

薛千柔站起来,一步步的走到他面前,神色迷离而哀伤:「你知道我娘亲是怎样死的吗?大夫说她抑郁成结,气滞於胸,是长期忧思所致。」

「娘亲初入门可是备受宠爱,可是後来爹又迷上了第二个,就把娘亲忘了,自我懂事以来,娘亲总是落落寡欢,她常常坐在庭园的凉亭,望着那棵槐树就是一整天。」

她摇头轻笑:「我对自己说过,我不要步她的後尘。宁作穷人妻,也不做富人妾。我在温府算什麽,大夫人从来没有把我当人看,你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才纳我作妾。」

「千柔⋯⋯」

「但是,萧大哥不同,他尊重我,重视我,而且我是他的妻子,不是妾侍。」

「你就这麽在意名份?」

「你就当我心胸狭窄,我的身份永远都不能成为你的妻,那代表终将有一天你会另娶他人,而我必须与人分享我的所爱的人,我接受不了。既然无法拥有全部,那就一点也不要。」

「那萧楠可以给你全部?」

「是的。」

「他已经不在了。」

「不是,他永远在我这里。」她手按着心口。

温玉珩顿感一阵荒凉,他觉得自己就像置身於一个断壁残垣的废城,空无一人。

「你锲而不舍的追捕我,只是不甘心吧?」

她缓缓解开腰带,「不过,现在我倒可以答应做你的妾侍。」食指指着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笑:「因为我这里已经没有你了。」

温玉珩感到他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他冷冷的道:「够了。」

她妩媚一笑,拉开衣襟:「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面色顿时冷若寒霜,一脚踢翻她身後的圆木桌,嘭一声巨响圆桌翻侧,茶水饭菜乒乒乓乓飞散满地,他拉开门愤而离去。

碎的碎,破的破。

再没有一样是完好的。

薛千柔双手颓然垂下,双目空洞的盯着前方。

木门刚才被温玉珩大力的甩开,还在摇摆不休,彷佛一名老人,在为一对为情所苦的男女摇头叹息。

晚上,丁莹儿捧着饭菜进来,轻声道:「大人说,你只要按时吃药吃饭,等身体养好了,就让你回家。」

薛千柔淡淡的点头:「他人呢?」

「大人午後启程回南海了,他说耽搁了好多天的公务,要赶回去处理,吩咐我在这里好好的照顾你。」

丁莹儿倒好了一杯茶给她道:「姑娘多少吃点吧,这样身体才能快点好。」

薛千柔将饭菜都送进口,感觉犹如嚼蜡。

就这样,终於完结了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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