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熙佑并肩走回教室的阿志,双手插口袋,低着头不发一语,显得异常安静,林熙佑还沉醉方才自己跑进决赛的胜利中,没察觉好友的不对劲。
阿志瞄着正在灌饮料的林熙佑,看着喉结在他颈子上下移动着,阿志深吸一口气,移开眼神。
「阿佑,你记不记得〝不能说的秘密〞这部电影?」他压低棒球帽,声音压抑。
「记得啊,怎麽了?」他看向愁眉不展的阿志,不了解在这兴奋的时刻,他在烦什麽?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桂纶镁……」
「嗯,你还说她不漂亮,但有种气质。」
「是啊……我喜欢这种女生。」
「很好啊,怎麽?看上哪一班的?」他笑嘻嘻地往阿志腰部暧昧戳了一下。
「我、我觉得谢智婕属於这种女生……」
其实打从谢智婕转进这一班那天起,他就偷偷暗恋她,他不自觉被她聪慧的眼神吸引,虽然她不是属於那种漂亮的女生,但那独特清新的气质,总让他心动。
而在不久前,察觉到熙佑似乎也喜欢她时,他开始不安,又想起刚刚熙佑盯着她跑步的热烈眼神,更是确定了。
所以他心中有了决定。
他决定在林熙佑未行动之前,采取先说先赢的策略,虽然知道这方法很不上道,但他不想在三年的高中生涯徒留空白。
「我喜欢她。」
对於阿志的话,林熙佑停下脚步,傻傻看着他,面对这个与他情同手足的好友,突然哑口无言。
※※※
午後阳光暖暖地照进三年二班教室,在校庆这一天,当然就没有午休这种东西,空荡荡教室只有几个人趴在桌上。
正当大家沉迷在欢乐气氛中,林熙佑却安静看着窗外,他托着下巴,郁闷回想刚才阿志的话:我喜欢谢智婕,她二年级转来时,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是啊,人家从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那我算什麽?这麽大一个人明明就坐在前面!过去的一年半我到底在干什麽?他懊恼地叹了口气。
现在人不坐在前面了,好友阿志又说喜欢她,林熙佑陷入两难,感觉谢智婕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感伤地看向她的位子,再一小时她的比赛就要开始,仍未见她身影。
「怎麽还没回来?」他看着手表,有种不祥预感。
此时黄曼仪拿着便当走进教室,惊喜发现林熙佑坐在位置上,她高兴跑过来。
「阿佑!听说你跑进了决赛!好棒喔!」
「你有没有看见谢智婕?」
「蛤?」
「跑去哪里了?真是……」未等她反应,他起身,喃喃自语走出教室。
看到他失常行为,被忽视的黄曼仪呆怔在原地。
※※※
「没有啊,没有人进来休息喔。」护士阿姨老人装可爱对他甜孜孜地说着。
林熙佑失落地从保健室走出,开始环顾四周,找寻熟悉身影
「到底跑去哪了?」不明白自己为何找寻她,他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很想看到她的脸,他开始在校园左顾右盼地寻找,忍住大声呼叫她的冲动。
「嘿,同学,你们有没有看到谢智婕?」他拉住他们班的二个女生。
「有啊,刚才在美术班的走廊看到她,在三楼。」
「在那里干什麽?」
「对啊,我也这麽问她,结果她说要转到美术班,说什麽每天画画好快乐之类的话,反正怪怪的。」另一个女生抢着回答。
目送她们离去後,他皱眉想着她们的话,也纳闷她在想什麽?
两分钟後,果然在三楼走廊找到谢智婕,此时她正低头,咬着指甲,漫无目的闲晃着,彷佛待会比赛与她无关似的。
突然感觉有人注视她,谢智婕缓缓抬起头,发现前方二十公尺处,林熙佑满头大汗直盯着她,她眯眼回瞪。
两人如西部牛仔准备对决般,目光炯炯,默不作声,各峙一方。
受够戏剧性对峙,林熙佑先有了动作,他大步走向她,谢智婕见状,转身开始快走。
看到她的反应,他惊愕张大嘴,没想到她会转身离去。
「谢智婕!」他大吼。
彷佛後头有怪物追杀般,她加快脚步,但速度之快跟跑没什麽两样,林熙佑粗鲁推开与他擦身而过的学生,也开始迈开步伐追逐她。
「谢智婕!你不要跑!」他怒吼。
不要跑?他在追捕歹徒吗?我还手举起来咧!她觉得他好幼稚,但随即发觉此时不是嘲弄他的时候。
他叫她不要跑,谢智婕偏偏开始小跑步,而且越跑越快,紧张气氛在他们之间流窜,不明所以的追逐,让他们心跳开始狂奔。
在一个转角,林熙佑发现他追丢了她,他按着腰,剧烈喘气,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跑输一个女生,刚才明明还看到的。
突然他听到旁边教室有窸窣声,抬头一看,素描教室,他不假思索推开门,扫视里头的环境。
里面除了石膏像,排列整齐的画架和画板,还有一个纤瘦的人影,谢智婕瑟缩屈膝窝在教室的角落,额头靠在膝盖,彷佛这样做,就能隐形消失。
「你跑得还真快。」
她感觉林熙佑蹲在她面前,劲瘦宽阔的体格形成具大阴影和压力,她看到他结实小腿,还有他球鞋顶端与她的鞋快碰到了。
他靠那麽近干嘛!谢智婕缩得更後面,头压得更低,她害怕一抬头,会碰到他的鼻尖。
「追我干嘛?」她闷着头说。
「我来提醒你,再过二十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
「哼……」你还真好心啊,同班这麽久了,你理都不理我,现在却要发挥同学爱,抓我上战场送死,真棒啊你!她愤愤不平地想着。
「我不去跑了,我要弃权。」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哈!真佩服我自己,其实我早想到了。」
「你在取笑我吗?」她终於抬头,皱眉瞪他,不喜欢他的语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智……我、我可以直接叫你智婕吗?」他大胆建言。
「不可以,跟你不熟。」她转头不想看他。「还有,你太近了,後退点!」
遭到拒绝的林熙佑,心情落寞,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好吧,那你能跟我说为什麽要弃权吗?」
她希望他别问这麽多,就让时间悄悄流逝,今天的校庆也让它默默结束吧……只要别逼我去赛跑!
「我上次扭伤脚,今天好像旧疾复发了。」她抑郁的说。
「从刚才你跑我追的表现,我看不出你有任何复发的可能。」他笑着。
「我的脚不用你来评断!」
「或许我可以诊疗一下,这方面我倒满内行的。」说完,手作势要伸过去。
「你敢!」她气恼瞪他。
一股奇异的沉默笼罩他们,他望进谢智婕叛逆的黑眸,身体不自觉倾向她,她惊讶得睁大眼,他彷佛想到什麽,移开眼神,迅速起身。
「算了,如果你要躲在这里,我没意见,但你好不容易跑到决赛了,说真的,这时候放弃有点可惜。毕竟全班的荣誉都寄望你。」他的声音带着紧绷。
他的话让谢智婕更气馁,她痛恨自己的懦弱,想到自己要站在四周都是田径高手的跑道上,喉头就恐惧得紧缩。
「还剩十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去吧,你都已经进入决赛了,不管有没有得名,你都尽力了,最怕是连试都没试就要放弃,就太可惜了。」
为什麽要在这时候对我开示啊!?恐惧的泪水刺痛她眼眶,她低头眨掉泪水,不想让他看见。
林熙佑当然知道她在怕什麽,因为他能体会那种高手环绕,而且准备钉死你的感觉。
突然他从脖子拿下一条猪肝红的护身符。
「这给你。」长长的红线,黏着一块印有保佑平安的正方红色塑胶套,不用说里头装有一张折的四四方方、又有神明加护的符语。
「在这个时候,不要给我搞偶像剧这一套。」她懊恼抱头。问题是人家偶像剧的定情物,不是发亮的北极星项链,就是可爱布偶或什麽的,为什麽她的就是这个?看着他手上俗又有力的护身符,谢智婕皱起眉。
「这是我阿嬷去三太子庙求给我的,她知道我在田径队,所以特地去求的。」
「不要唬我!」
「真的!她希望我能跑得像风火轮一样!」
「你阿嬷真的想太多,跑得像风火轮,也没见你抱任何奖回来。」
林熙佑深受打击,尤其这些话出自她的嘴。他叹了口气,也没经过她同意,温柔地将平安符套到她的颈子上,粗糙的手指扫过她耳朵。
「现在我把护身符给你,愿三太子赐给你风火轮的速度,阿门。」他念念有词。
「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她拿起垂在胸前的平安符仔细端详,开始怀疑他会跳八家将。「你都戴这个出门吗?」
「我比赛才会戴着它,还有,这不是怪力乱神,只要你发挥想像力,它一定会保佑你的!」
「那你呢?你不是也跑进决赛了?」
「我没关系啦!」
谢智婕看着他,默然不语。
「大会报告,三年级女子四百公尺总决赛即将开始,请大家到操场为她们加油喔!」
「在广播了,你决定怎样?」他焦虑地看着她
谢智婕手握平安符,心中的确踏实不少,原因是这是林熙佑加持过的。
「走吧。」她平静的说。
在林熙佑兴高采烈预备起身时,她拉住他的衣角,这动作让他又蹲了下来。
「怎麽?」他疑惑看着她。
令人意外的是,谢智婕倾向林熙佑,嘴唇若有似无的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谢谢。」她轻柔地在他耳边说着,然後迅速起身,不敢看他的脸,快步走出素描教室,留下呆若木鸡的林熙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