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不停流泪的爸爸妈妈身边,看着自己的棺材被推上长长的轨道而後火化,优伶双手握拳,忍住不让眼泪落下。她要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到准备好转世投胎前,她要带着生前的记忆,在事务所奉献一己之力,即使积的福份之後也用不上了。
一直到遗体火化前,她都没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已经了无生气的身体。那紧闭的双眼,那僵硬而冰冷的躯壳不是她,她不承认。
告别式上几乎聚集了所有生前的朋友,律师事务所里比较熟的朋友也来了几个,他们窃窃私语说着老板请假,原以为也是要出席告别式的,但场内就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大概是太难过了吧?结果,老板到她火化前都没来送过她。
卿城轻轻握住优伶的手,「要回去了吗?」
心里,有点酸涩呢!不过人鬼殊途,她还要奢望什麽呢?一切都该放下,即使知道应该如此,但还是想再等等看,「再一下。」
「你在等谁吗?」卿城的语气有点不是滋味。
优伶沉默了很久,摇头,「已经没有了。」
他不喜欢司徒杉在优伶小姐心中的份量,但他更不喜欢看到优伶小姐黯然神伤。卿城撇过头,「驱魔人不会来的,反正他想看随时看得到。」
看向卿城,优伶偏头,「你在安慰我吗?」
「没有。」卿城撇了撇嘴。
为什麽卿城一副在吃老板醋的样子?优伶的伤感程度瞬间降低了好几分。「我的身体既然都已经火化了,你大概可以告诉我,为什麽总是对我这麽关心了吧?」
「这个不需要原因。」他呐呐。
「我已经……不……」优伶看向自己父母,深深吸一口气,鞠躬,道:「爸爸、妈妈,谢谢你们一直以来都包容我的任性,虽然碎碎念,最後还是支持我的选择。」语毕,她看向卿城,「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那——」
「等等。」优伶阻止正要瞬间移动的卿城,虽然正式死亡後,她对於空间跳跃不再那麽反胃,但她还是想像一般人一样。「陪我走一段路吧。」
卿城点头,牵着优伶的手往殡仪馆外走。感觉很微妙,来往的人们面色哀戚,而他们两个穿梭在那些人之中,偶尔会看到几缕被死亡召唤离开的灵魂——这不是他想要的约会!
虽然在优伶小姐刚跟父母告别完就想着约会的他还挺混帐的。
「卿城,你为什麽会留在夹缝当管理者呢?」
望着双眼空洞的优伶,他知道她只是随口问问,一点也不在意吧?她对他还没有那麽在意吧?真是不公平,只因为她看不见他,他们的相处时间就要从死後开始算起吗?
「卿城?」
「优伶小姐,等你真的想知道的时候我再说吧,不必硬要找话说。」卿城对她微笑,「就这样静静走着也没关系,就算哭了也没关系的,反正没有其他人知道。」
「这样算是温柔而平等的对待所有灵魂吗?你对我太好了。」优伶呐呐。
「别老记着那些规矩,一点都不重要。」卿城看向优伶,却发现优伶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这不是被引渡到彼岸的样子,而是……他握紧拳。
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硬要招优伶小姐的魂?
※※※
正想规劝卿城,优伶转过头,殡仪馆外的景象立刻变成只有微弱烛光照明的室内。画着各种符咒的布幔挂在一旁,面前有个放着各式法器与蜡烛的祭坛,还有日常穿着的司徒杉。
优伶有些错愕,望着司徒杉愣愣地说不出话。
司徒杉也望着优伶,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是我把你召唤过来的。」
「这样啊……」优伶低下头。一直告诉自己要准备好对司徒杉告别的最终话语,但却连个草稿都生不出来。现在他就这麽站在她面前,她却怯场了。
「我必须……」司徒杉握紧手上的符咒,他是驱魔人,他必须恪守职责,亲自送走优伶。但看见优伶含泪的双眼,他却怎麽也舍不得。「你还有什麽心愿吗?」
「老板……」优伶的嘴角僵住,明明想微笑的,却非常不自然,「对不起。」
司徒杉一愣,「为什麽要道歉?」
「结果我什麽都没能改变,还是……死掉了。」优伶的嗓音软怯中带了点哭腔,「还有那麽多工作没有做完,连律训都还没去……」
垂下双肩,司徒杉放下手中的符咒,望向优伶,对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不能怪你。」
「我一直想问,那天……」她已经死了,不论答案是什麽,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即使如此,她还是想知道。「我出车祸那天,你为什麽要亲我?」
他该怎麽回答?因为他的踰矩举动,才间接害死优伶的不是吗?「对不起。」
「不是……我……」优伶扭着手指,轻声道,「反正我已经死了,这些事情也没什麽好隐瞒的了……」她觉得自己很糟糕,一直以来都暗恋自己老板的心思让她觉得自己很糟糕。「虽然很早就知道你有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了,但……我还是一直喜欢你。」
司徒杉愣在原地,嘴角掣动了几下。心里的苦涩让他彷佛哑了一般,完全说不出话。
「从国小营队时,你鼓励我要找到真正自己,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时,我就对你非常憧憬了。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但是……我真的曾经非常喜欢你。」说出口,就可以放下了吧?优伶抬起头,闪着泪光着司徒杉微笑,「还能亲口对你说这些,真是太好了。」
为什麽要特别加上「曾经」呢?「我不会觉得困扰,你也不用觉得罪恶,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顺应家里意思订的婚姻,她原本是要嫁我大哥的。」
「欸?」所以她不是什麽婊子狐狸精罗?那她应该就没有道德瑕疵了吧?
司徒杉走向优伶,也跟着笑起来。「如果早点把话说开就好。」
「我现在的老板说过,我的死是我选择不当演员时就注定好的。所以也许命运就是注定我们的话在生前永远说不开吧?」优伶的笑容怆然,「那你对我怎麽想呢?」
司徒杉握紧拳,正要开口,门板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出一个洞,从中吹入一阵强风。卿城在风中现出身影,揽住优伶的腰,连句话也没落下,就这麽再度消失不见。
他什麽都没来得及说。
他也喜欢优伶,从她进入事务所後,每件事都尽忠职守外还特别关心他,给他从小到大从未感受到的,不求回报而纯粹的温暖。
他喜欢她,但他什麽都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