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赶到学校时，第一堂课已经开始了，还没到教室门，就能听到老师用麦克风大声朗诵文本，蔡黎明这才发现他忘了拿刚才藏在枕头底下的国文课本，他走在陈一巷旁边，向他打暗号。
「陈一巷，你等会课本借我看。」
「你没带课本吗？」陈一巷的书包背带很长，他把书包用单肩背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
蔡黎明用气音说：「妹妹把夏悸的书咬烂了，我要把我的书借他。」
陈一巷是个不太记仇的人，对早上的事很快就淡忘了，他搓了自己被风吹凉的头，心想自己其实也不差那本课本，反正上课时也没在听，他口气轻松：「那我看啥？」
「你跟我一起看。」
「三个妹子电话。」
截至目前为止，陈一巷已经向蔡黎明要超过二十多个电话号码了，全都扑空，陈一巷不放弃，相信再多打几通总会有人愿意接受他，跟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成交。」蔡黎明最不缺的就是电话号码，心里还悻悻然想着还好陈一巷从不缺钱。
蔡黎明搞定一桩大事以後，连跑带跳回孙夏悸旁边。
「你们俩说什麽？」孙夏悸瞅他。
「说下午放学要去哪里玩。」蔡黎明一本正经的撒谎，死也不能让孙夏悸知道他写满笔记的课本被狗咬坏了。
「去哪？」孙夏悸一听到要出去玩，兴致高昂。
「要不要去溪边玩水？」
「好啊！我们三个吗？」孙夏悸眼睛都笑开了，蹦蹦跳跳像小弹簧。
「你想找其他人吗？」
「人多才好玩啊。」
「好，都听你的。」
「欸！一巷！找别人去玩水罗！」孙夏悸转过头看陈一巷。
「玩水？」陈一巷满脸疑惑，但他看到蔡黎明在旁边挤眉弄眼後赶紧答覆：「好啊好啊，找谁去？」
「不知道，看谁想去。」
三人还没进门就被逮正着，被班导叫去办公室，站在门边听训。
原本的班导在一开始就和三人杠上，之後总是和孙夏悸针锋相对，高一时频频爆发口角，师生关系紧张，原本三人自认倒霉，高一时逃课翘课请假样样来，直到後来学校爆出一件新闻──美工科主任骚扰女学生。
新闻出来之後，主任请了很久的假，学生们议论纷纷，谣言满天飞，三人对实际情况不清楚，全是打听来的，有人说主任和女学生上床了，有人说女学生怀孕了，有人说女学生是已经毕业的学姊，谣言不离性骚扰，後来主任就辞职了，由原先的班导顶替位子，变成现任主任。
蔡孙陈三人的黑暗日子过去了，但主任还把帐记在心里，但凡三人有任何违规，都会在科集合的时候被特别点名，公开处刑。
接任的班导名叫刘亭平，是新来的老师。
刘亭平是菜鸟老师，蔡黎明这班是刘亭平第一届导师班，加上他年龄没有和他们相差多少，无架子，学生总叫他小刘。
他是一名尽责且态度温和的老师，很少让学生记过处分，主任要求的处分全都被刘亭平挡下来，但像是服仪、迟到这类的基本违规若是被纠察老师抓到还是挡不了。好在六次违规算一次警告，三次警告算一支小过，若是学期结束前没有凑满一支小过，那麽到了下学期就会自动归零。高一时的他们就是钻这种小漏洞，蔡黎明先溜，孙夏悸跟着跑，陈一巷垫後。
「蔡黎明陈一巷孙夏悸！又是你们三个，三不五时迟到！」刘亭平在门前来回踱步。
「哪有三不五时，我们这礼拜才第一次。」蔡黎明碎念，还顺手抓了一下紧紧的裤子。
「还说！今天也才礼拜一，爱找藉口！你服仪违规，裤管改那麽紧，学号给我，记你警告。」刘亭平爱护学生，深怕蔡黎明被主任找碴，自己班的孩子就先记起来，事後送不送违规单又是另外一回事。
「迟到已经记过一支了，就不能算在同一支吗？」蔡黎明把裤子放开，啪一声缩在腿上。
「三支。」
「……两支就两支，呿。」
「你这口气要是被主任看见，直接就记小过了。」刘亭平看不清楚被藏在胸口的学号，用笔压平蔡黎明胸前绣的学号。
「唉，蔡黎明，衣服穿反了。」
「噗。」陈一巷伸长脖子，歪头笑。
「陈一巷你笑屁。」蔡黎明低头一看，下巴和脖子贴在一起，「夏悸，帮我一下。」他手一放，把侧背包扔在地上，双手伸直，等孙夏悸帮他脱衣服。
「自己脱，以为你是小孩啊。」
「你衣服太紧。」蔡黎明低声说，他扯着衣领，一把衣服拉上来就卡在腋窝上不去。
「你不要把衣服撑坏了，我没钱买新的。」
蔡黎明莫可奈何，反问：「那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孙夏悸耸肩，把蔡黎明的衣服拉起来，翻面，再替他套上，穿上去以後孙夏悸才想到衣服上的学号是自己，急着辩称。
「那个、我阿嬷身体不舒服，我忙不过来，找他们两个一起帮忙，正当理由。」
「我清晨还看见你们三外加一只狗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刘亭平双手叉腰，对着三人看。
「……我去，老师你偷窥。」陈一巷把书包往後甩，头顶出汗，油光油光。
「我才想骂你，谁让你把头发都剪光，标新立异。」
「我是、我是……」陈一巷话没说完就感受到旁边传来的一股凉意，他口气软下来：「天气热，清爽。」
「好了，让我先记着，单子不会送。」刘亭平还是把学号抄下来，写完之後再重复动作抄孙夏悸的，写到一半就停笔，用板子拍蔡黎明。
「我还在想你裤子怎麽改成这样，穿别人的运动服！」
蔡黎明跳开板子，辩解道：「哪是别人的！是夏悸的！」
「你衣服呢？」
「没乾。」蔡黎明漫不经心，不认为老师有能耐可以把他怎麽样。
「藉口真多。」刘亭平从蔡黎明的微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扯。
「你知道还问。」
「没大没小。」刘亭平气到不想记学号了，把笔往板子甩，笔摔在地上滚动。
「谁让我们跟你最好，你都不知道那个主任有多机车。」陈一巷替刘亭平把笔捡起来，谄媚地用双手奉上。
「何止机车，他就像卡到、唔！」孙夏悸的嘴立刻就被蔡黎明的手堵上。
「嘘，死不老来了。」蔡黎明用目光示意主任的位子，再补充一句：「晦气。」
「晦气。」孙夏悸说。
「晦气。」陈一巷说。
「真的晦气。」刘亭平也说。
主任一走下楼梯就和四人对到眼，冲着孙夏悸骂。
「你又干什麽事了！天天找碴！把你家长叫来！」
「我家长才来不了。」孙夏悸立刻反驳，把眼神撇到主任身後的柱子，当作没看见。
「闭嘴。」刘亭平骂，之後他转过头，好声好气的解释：「主任，他们三个没干什麽，是我把他们找来，要问一问志愿的事。」
主任一听到刘亭平的理由，气焰消去，想找台阶给自己下，但又讲不出好话，逞嘴舌之快：「确实得好好找一找，看是哪个大学还要他们三个。」讲完以後昂首阔步的走掉。
「你以为……」蔡黎明气得就想冲过去，被孙夏悸抓住。
「干，机车。」陈一巷对着那人的背影比着脏话手势。
「我找你们来是真的想跟你们聊志愿的事。」刘亭平把三人招进办公室坐，位子旁边有一张小矮凳，指着三人喊坐。
「一张椅子，三个人挤？」陈一巷立刻把自己的背包丢到椅子上，蔡黎明脚一踹，腾出空位，把孙夏悸安上去。
「夏悸坐，你坐地板。」
「靠，你偏心，每天欺负我。」
「我偏心你不是早就知道？」蔡黎明觑他，从书包里拿出纸条，陈一巷一看见蔡黎明手里的纸条马上就乖乖坐在地。
「地板好，我喜欢坐地板。」陈一巷把手伸过去，拿走说好的三个纸条。
「咳。」刘亭平出声，「高三了，你们组选好了没？」
「选好啦，美术组。」蔡黎明毫无悬念去了美术组。
「学科组。」陈一巷听到孙夏悸和蔡黎明传来的笑声。
「干，你们笑屁喔，我又不爱画画，只能去学科组啊。」
「凭你的脑袋去学科组有用吗？」孙夏悸敲了陈一巷的头，和蔡黎明击掌。
「欸，夏悸，你是不是吃了我的口水，跟我越来越像了。」
「谁吃你口水，我还内裤跟你一起穿咧。」
「好啊！我可以。」蔡黎明傻愣地笑。
刘亭平无视三人没营养的对话，看着孙夏悸，「你呢？」
「我……」孙夏悸迟疑很久。
孙夏悸在两组之间踌躇，一是明白自己没有绘画天份，二是虽然学科成绩尚可，但是他根本没本钱读大学。
「美术组！他去美术组。」蔡黎明替孙夏悸讲。
「嗯，对，我去美术组。」
「那我也改去美术组。」陈一巷改变心意，两个兄弟都要去美术组，不能少他一个，何况他两组都不爱，选哪个都没差。
孙夏悸没有思考选组的权利，现阶段去哪一组都是一样的，他会理所当然地去工作、赚钱，提升生活品质，这个选项是他最熟悉也最该前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