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韶華茫茫 — 第十六章:鳳凰朱華 上

重生池畔,枒杈并未带走檀棂,一来他相信孚央会守诺照顾好双生麒麟,二来他清楚此後将造更多杀孽,多年来他心知檀棂虽不离不弃、却非真心赞同自己,故而不愿檀棂参与其中,只求她与樱椥远离杀戮丑恶、自由随心。

眼下最严峻的问题是枒杈否认杀害墨夷、三十九王院对凶手毫无线索,以杜衡为首的一部份人认为枒杈胡言意图脱罪,亦有不少人持相反意见,杜衡不断挑拨三十九王院对枒杈的看法,他身为貔貅族长、一直希望貔貅族能挤身四大瑞兽之列,麒麟族出了枒杈这大逆不道之徒,正是他的种族上位最佳之机,之所以想方设法欲杀害檀棂也是为了此愿,一旦檀棂死於三十九王院之判决,麒麟族便彻底与三十九王院恩断义绝,王院之上那把原属麒麟族的王椅空了出来,以如今情势貔貅族是最有可能替补为新瑞兽的。

因此,即便众人皆认为檀棂仅是替罪羔羊,枒杈离开後,杜衡仍坚持将其处决,为说服三十九王院,他搬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诸位已然见识麒麟秘术之威,留下此女必成後患、危及三界。」

确实,方才檀棂无意识时,力量不受控地净化了重生池、连带周围的土地也受到波及,甚至火玛瑙因而失了一条命,若她能操控这股力量,谁又能保证她不行差踏错?

「麒麟族选择封印这股力量,最艰难之际亦未曾想利用之,檀棂脾性温和,绝非貔貅族长所想卑鄙之人。」孚央不顾辈份、仗义执言。

「焉知是不想抑或不能?」

檀棂拥有麒麟秘术,实力不可同日而语,留下她将成为貔貅族的绊脚石,杜衡铁了心今日必除之,旋龟族出尘素来以匡正天下唯已任,他更同意杜衡防范於未然的作法,麒麟族已夺取两颗定界石,再加上这般骇人的秘术,三界有谁可再与之抗衡?

真龙族不必说,自然是维护檀棂的,夭夭心有疑虑与忌讳,但檀棂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无法草率取走她的生命、只为一个未必会发生的猜测,至於凤凰一族,火玛瑙的父亲代掌族长之职,对於檀棂生死他无法定夺、必须请示族长朱华,毕竟檀棂可是五十万年来头一名继承麒麟秘术之人,朱华乃是世间最古老的生灵,六十万年来她看透了因果轮回、尘缘生灭,凤凰族在她的影响下成了三界最拎得清的一族。

凤凰族相信世上发生的一切皆有意义,天道赐予檀棂绝无仅有的异能必有理由,此刻杀了她未免糟蹋天道的安排,再者,朱华是个活泼好玩的家伙,她定想亲眼瞧瞧麒麟秘术的奥妙,假使让她知晓族人因畏惧而毁了檀棂这麽一只有意思的小麒麟,想来又得大发雷霆、大闹火燎原了,所以火玛瑙的父亲不敢妄下决断,尤其方才见到火玛瑙为救檀棂冲动行事之状,他要是坚持处死檀棂,只怕那傻儿子又得飞蛾扑火,於公於私,他暂且保持中立方为上策。

三十九王院议论不休之际,商羽悄悄来到檀棂身边,施法替她去除身上水气,商羽蹲跪在她身边、伸手戳了戳檀棂软嫩的面颊,恍若猫儿好奇拨弄玩具,她望着一汪清澈的重生池水、又低头瞧着一地焦土,一肚不解……。

她心中思量:「重生池水能腐蚀万物,说是邪物受到净化倒也合理,这一地青草又哪儿不好得受净化呢?凤凰族的短毛小子好歹是瑞兽、而且还拼命救你,你怎麽也不放过他?莫非瑞兽……在你心中也无异於妖邪吗?」

商羽照料檀棂期间,三十九王院不同派系的各族吵得不可开交,随後演变成一场内斗,杜衡冲向檀棂欲除之,夭夭、孚央兄弟与其搏斗起来,此间出尘竟也对檀棂发起攻势,檀棂身旁仅有商羽一人,她可敌不过出尘,偏偏逃跑速度也慢,眼见出尘即将得手,火玛瑙从旁冒出挡住了致命一击,趁火玛瑙拖延出尘的空档,商羽连忙扛起檀棂逃命。

商羽跑了没几步,前头出现一群人拦道,这些人皆是三十九王院中隶属杜衡一派,他们多为小门小派,一般不会正面与大族起冲突,此刻四大瑞兽与貔貅族斗得如火如荼,他们倒成了左右檀棂之争的胜负关键。

枒杈脱离三十九王院、意图一统三界,原先三十九王院中不少人追随於他,後来留在三十九王院的大多是强烈反对枒杈、甚至对他恨之入骨者,杜衡斩草除根最受推崇,碍於当时的院首墨夷反对,杜衡一派无法如愿,墨夷死後,他们便想夺权、彻底与枒杈开战。

问题在於枒杈手中拥有两颗威力巨大的定界石,然,今日众人亲眼见他使用万爻符操控定界石的状况,定界石与万爻符皆是莫测之力,显然枒杈的肉体已受到严重损伤,杜衡聪慧、自然看出枒杈身体逐渐透支的迹象,方才他始终只守不攻,估摸亦是不堪负荷之故,檀棂秘术失控,他才不得不出手强用定界石与万爻符。

枒杈自损严重,三十九王院中主战的势力不会放过这机会,今日他们便要拿檀棂祭旗、打响这场战争的战鼓。

商羽脑子好使、修为却不算高深,她的脑袋瓜子拼命思索生路,未等她想出法子,一招招术法便朝她与檀棂飞来,她带着昏迷的檀棂左闪又闪、仍旧闪不过数十人的围攻,商羽以身护下檀棂、替她挡了一招,她自个儿也因此被击飞数尺远、落地的强烈撞击导致胳膊脱臼。

檀棂身侧再无人护着,一把飞剑直直捅向她,电光石火间,长剑刺穿血肉、鲜血沿着剑身滴滴落下,她的面容依然祥和、不染世事,河豚精伏在她身前,胸口插着那把本该夺走檀棂的长剑……。

河豚精出身妖族,妖族於三界中本是较不受人待见的种族,偏偏他言行不走常理,纵然在妖族同伴间也没几位知心人。

他爱着水神君落,爱护她、照顾她、讨好她,不在乎外人讥笑他为了水神失了男子气概,他信念从未改变,有个愿意付出又可付出之人是幸运的,可悲的是,不论他再爱水神,从水神淡漠的眼神、从她毫不在乎河豚精与其他女子亲近、从她视平复三界更甚二人的羁绊,水神真正的心意……他了然於心。

水神无疑是喜欢河豚精的,否则不会答应与他在一起,但也仅仅是喜欢罢了,那与河豚君的爱终究不对等,幸而河豚精乐观,他总想着有一日水神会动真情、真正爱上自己,在那日来临前,他可以卑微如微尘,只求守着她、守着自己的希望。

替檀棂挡剑那刹那,他是懵的,他感到不可思议为何要为了这名小麒麟牺牲自己、牺牲未来美好可期的生活,更令他诧异的是纵然伤痛难耐、血流如注,他竟全然没有一丝後悔。

河豚精与檀棂是师徒,师徒在世间概念中是一种单向的付出,徒儿从师父身上吸取知识与经验,时候到了便会离开学堂,多得是从此形同陌路,不如父母年老後尚可得到子女供养的反哺,可这般不平等的关系为何可存在数十万年?

付出未必获得回报,每段关系的角色更从不对等,能相守一生并非由於哪一方付出得多,而在於彼此皆可接受对方给予的多与少。

河豚精接受了与水神单面的爱情,也接受了老得帮着善後、与檀棂的师徒之情,起先他也只是觉得麒麟有趣,岁岁年年中,他慢慢习惯了有个徒弟、习惯一旦不如意便前去云泥居找人倾诉,若说檀棂患难中看见河豚精的好意、真心视他为师,河豚精又何尝不是在一次次为她的冒险中体会到早已将她当作真正的徒弟去照料?

望着檀棂闲静的睡颜,河豚精最终倒卧血泊,他闭着眼,脸上残留着一抹淡淡笑意……。

檀棂躺在河豚精身旁,浑然不知他流了多少血,无知有时是福,灵智已损的樱椥是如此,此时的檀棂亦如此。

孚央眼见河豚精为护檀棂倒地不起,对方锲而不舍地仍想杀她,他想赶去她身边,杜衡却以一己之力压制了孚央与夭夭,火玛瑙亦陷入泥沼,商羽被击飞後受了伤、一下间无力再战,檀棂如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檀棂即将殒命,赫然一粉一黑两道身影从天而降,此二者的到来引起众人注意,原因无它,正因当中的黑衣人乃当日意图於三十九王院中夺走定界石的不肖者之一,他形迹诡异、目的不明,孚央为他险些丢了性命,比起内哄,他们对此人更加防范。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又凭空冒出了九名黑衣人,这十人倾刻间大肆屠杀,鲜血泼入重生池,清水染上了一层粉嫩……。

黑衣人大杀四方,那道小小的粉色影子悠悠地爬上了檀棂胸口,他形似猪崽,有着六只脚、背上带着两对翅膀,令人诧异的是其并无五官,面上看去仅是一团粉色肉团。

「小麒麟,又见面了。」他望着檀棂、语气毫无起伏。

十名黑衣人各持不同武器,默契如手足,三十九王院被打得节节败退,杜衡等人也顾不得自家人吵架,各族齐心对抗黑衣人一夥,可他们经过方才的内战已然消耗不少法力,加上各自出招、毫不配合,黑衣人竟以少敌多、占了上风。

高空忽传一声高亢的禽鸣,朗朗青天的尽头,一尾艳红如血的巨兽拖着长尾、展着双翅而来,距离尚远,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如天广阔、压在众人头上,日光洒在她柔亮的羽毛上熠熠生辉,圣洁而高贵,汇集了世间灵气、三界最古老的生灵,她是……凤凰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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