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狐梦若莲--七、识人

来了莲宫几日,卫袭供她吃饱穿暖,却又什么都不需她做。

她觉得心里不安,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他。

“饭后,陪我出去走走吧。”他只这样说。

傍晚,卫袭不知从哪里给她弄了件披风,她刚要接过,他却走到她跟前,为她披上。

他带着淡香的气息洒在她头顶,她才发觉,他好高大。

“我自己来……”她羞红了脸,伸手想要自己系脖前那缎带,却不小心碰上他的手,呼吸一紧,她的手就那样悬在空中,蠢极了。

卫袭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觉得好笑,便也笑了。

她的脑袋越垂越低,低得看着他那修长的指穿梭着红缎带,一不小心,那指划过了她的唇。

“好了,走吧。”他系好后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向前走去。

她甩甩脑袋,赶紧跟上。

行了一路,经过廊道,那头迎面走来些提着灯笼的人。

卫袭停了下来,她也跟着停了。

“还真是不巧。”他自语着轻笑道。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便躲在了他身后,偷偷地去看。

当那些光亮逐渐靠近时,她才发现,后头是台人力轿,上头坐了个男子,他双手抚膝,面容刚毅,神情很是肃穆。

他们经过身旁时,卫袭右前臂抬至腹前,微微弯身。

见他这样,她瞪大了眼,不知所措着。

“嗯——?!”

顺着那声不悦的鼻哼,她和一个走在前头的护卫对上了眼。

“倾,低头。”卫袭小声说道。

但……她已经被那双恫吓的视线给吓傻了,竟还直直看着他,如被石化。

那行人还在前行,独独那个与她对视的男子停了下来,“大胆!”他吼了声。

她一惊,小手下意识的抓紧了卫袭的披风。

“洪护卫。”他挡在她身前,笑了笑,“是卫袭训导无方,这新来的小侍女还不懂规矩,我回头,定会好好教训她。”

“哼!还未受训的宫女,怎可在宫内四处游荡!入册何人?!还不快叫嬷嬷过来!”被唤洪护卫的人声音洪亮,吓得她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护卫呼喝过后,一旁站岗的侍女屈膝行礼,往一头小跑开去。

心一惊,她颤抖的手握不住卫袭的衣袍,滑了下来。

卫袭大声一叹,转过脸,对刚走过去的那行人说道,“旻王,卫袭送你个人情,可好呢?”

那队列,停下了。

“有何事?”那嗓音,沉得很。

卫袭勾起嘴角,向那边走去。

她害怕的看了眼那黑衫人,低着头,紧紧地跟在卫袭身后。

“新来的孩子还不懂事,我一会说说她,此事便算过去了,行么?”卫袭歪头笑问。

幽暗中,那高轿上的男子扭过了头,似乎看了他,又再看了她。

片刻。

“洪都。”

“属下在!”

“走。”

“喏!”

当洪都再次经过跟前时,她赶紧低下了头,下巴狠狠地紧缩着,只差贴在胸前了。

这回,那些人终是离去。

“……”垂头太深,她的泪珠子直接从眼眶滴落,砸在了青砖上。

“小事一桩,这也要哭。”他笑笑,拍拍她的脸。

她吓着了,明明不想哭的,泪水,却一滴接着一滴的砸落,“都怪我……不懂规矩……”

他沉默着,没有做声。

她抬起脸,“我……要去受训……”

他抬起手,用拇指压住了她的唇,“不必。”他笑笑,“规矩而已,我教你就是了。”

她愣愣抬眼看他,被他抚过的唇瓣,还滚烫不已。

“不用专程去学那种无聊的东西。”他轻叹,摇了摇头,笑叹着,“罢了,兴致都败了,回去吧。”

走了一程,她心里愈发难受。

“……对不起……”她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嗯哼。”他哼了声,停下,转过头,“那我回去,就罚你——”

她一惊,双眸瞪得滚圆。

“罚你,给我好好理理毛。”

她看着他那佯怒眉眼还是那样好看,抿紧忍不住想上扬的唇角,说道,“……是。”

“答‘喏’。”他笑。

“是,不是……喏……”

他沉笑,“傻子。”

又走了片刻。

“倾。”他忽然唤她。

“嗯?”

“规矩那种一板一眼的东西,别用在我身上。”

她想了想,“嗯。”

回到屋里,她便应他所言,给他好好的梳理着头发和尾巴。

他眯着眼,似乎十分享受,白尾巴一甩一甩的。

卫袭跟别人不一样,她想,不止和外头的人不一样,和宫里的人也不一样。

虽说,他又的确不是人……

卫袭给她的感觉,和小时候那个‘大哥哥’有些像,她垂下眼想,看来,妖怪也并没有别人口中说得那么可怕,或许也还是会有……很好的。

“倾。”卫袭像是察觉了她的分神,嗓音慵懒的唤了她一句。

“嗯?”

“我来教你‘规矩’。”他撑身转向她。

她将骨梳握在手里,坐端正了,满脸的认真。

“在莲宫里,如果你遇见了两个人,就低下头,别去看。”

“嗯。”她点点头。

“而且这两个人,正巧你都已经见过了。”

莲国国君花子蓉,那个与卫袭在一起的漂亮男子。

莲国旻王花允铭,刚才他们遇见的那个,卫袭说他虽寡言少语,却开罪不得。

“嗯……”她乖巧的点点头,“还有呢?”

“没有了。”

“啊?”她一愣。

他耸肩,“这便是我要教你的‘规矩’。”

“哦……”她咬咬唇,没想到卫袭教的‘规矩’竟这样简易。

说起了花子蓉,她便想起马车里的那一幕,不由脸颊发烫。

“在想什么呢?”卫袭笑问,他发现她虽不爱说话,却总是表情多多。

她显得苦恼,左思右想之后,才道,“只是觉得……你和国君关系不错……”

他欺身,倒头在她腿上,银发落于她膝,双眼盯着她瞧。

她一愣,僵直了身体,咽了咽口水。

突然,卫袭伸手,用手背抚过她的脸颊。

她瞪大了眼,一瞬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你显得为难的模样,甚是可爱,总叫人忍不住想欺负。”他笑,红眸泛着水光,美艳绝伦。

她的胸口又被撞疼了,披散的发随着低头而垂落,盖住了他的手。

她想,原来卫袭是果果真真的,爱看人为难的啊……

等入了夜,侍女们一如昨日,关了大门便离开了。

他也一如之前,让她与他同床而睡。

到了这时她才又再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想告诉卫袭,不如多搬床被子,让她睡在地上。

不过经了傍晚那事,她想了又想,觉得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虽与卫袭一床了几日,但终归还是觉着尴尬,于是想了想,问道,“平日里……你在宫中都是做什么的?……”

“打发打发时日。”

“哦……”

“你若是想为我分担,陪着我就是了。”他笑道。

她咬咬唇,总觉得心事是被他读了去。

“明日,我教你认人吧。”卫袭说着,音调淡淡,或是有些倦了。

“嗯……”她拉紧被子,盖在自己脸上。

她本以为,卫袭说的教她认人,是带她出去走走。

于是从早晨开始,她便仔细观察着其他侍女的神态,心想着莫要再出什么差错,又让卫袭蒙羞了。

谁知一日将近过去,他也没有再提。

她道他是忘了,但时过傍晚,他又给她围上了披风。

“我们走吧。”他笑笑。

“嗯。”

哪知道,他是带她爬上了屋顶。

“小心点,可别摔了。”他,牵起了她的手。

她低着头,小心的踩着铺了薄霜的瓦片,不想太过在意手上传来那温度。

“这个人,是总掌莲宫侍女的桂嬷嬷。”

“这个人,是书院教学的齐夫子。”

她发现,是有规律的……

每个屋顶从左数的第六排,从梁上往下数的第七格,那块瓦片都是可以揭开的。

屋里的人来来去去,做这做那,透过这被揭开的洞,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和他,就趴在他们屋顶上,偷窥着。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她有些忍不住,对卫袭问道。

他将指头竖在唇上,然后凑近她耳边,“小声点。”

她红了脸,耳朵痒得不行,侧身避开,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笑,把瓦片盖上,“有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她见他笑得有些坏,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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