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维以不永怀--醒悟

没有办法,在陆柘这里碰了壁,她转而外出寻欢作乐,不幸的是,春梦时常被搅。陆柘总能准确地找到她藏身的地点,再一把用绳子捆了,塞到马车载回去禁足。

有次还听到陆柘在书房里跟陈叔倒苦水,“要是云宴是个小子的话,我早就用那根白蜡木的木棒伺候了,看她还这么皮痒。”末了愁上加愁的叹气,“说说而已,哪怕真是男子,我也不会动武。”

区区禁足令挡不住她翻墙头的行为,但是陆柘用了些手段,所有的酒馆小倌馆都不肯接待她了。

迷上烟草也就是那段时间,烟草里的曼陀罗花和乌头能带来暂时的麻痹,陆云宴在一阵阵的甜美的烟雾中忘乎所以,每次醒来骨头被拆碎的幻痛也会减轻。

“舅舅,有点冷。”

“其实是冷得受不了了吧,留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跟我一起到地狱吧,相互折磨也好,我们可是深爱彼此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吧,凤铎,看我活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想要我跟你陪葬……”

其实她根本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人,除了狡猾是与生俱来的,她是一个不令人喜欢的人。

不知道是受凤铎蛊惑还是眼花手抖,有一天她配烟草的计量出了问题,于是一件堪称是她一生之耻的事发生了。

这件事虽与她有关,但事情的原委都是根据仆人后来转述的。

先是一大清早侍女在陆云宴门外久唤无人应,觉得有些不对劲,破门而入时发现她七窍流血,微笑诡异,是个暴毙而亡的模样,于是急忙请了陈叔来为她医治。当时将军还在皇城,听闻此事当即从天街纵马回侯府,脸色灰白,帽冠都歪了。

陆云宴昏睡了好几天终于醒来后,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听完,哀叹这一生之耻无法洗刷了。在陆柘眼里一定是她求爱不成,恼羞成怒,愤而寻死。虽然求爱被拒是真的,恼羞成怒也有那么一点,还放过几句狠话,可她真没想过用自己的死来报复之类……太蠢。

把实话说给他听,大概他也不会信……?陆柘还守在她床边,憔悴确实是憔悴了,但那眼神就像含辛茹苦的老娘望着不听规劝的逆子,且哀且怜,木讷寡言,然而又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你别叹气,我最讨厌听你叹气,那么烦我你就不要呆在这房里。”

她把头扭向床榻内侧,盯住墙壁发呆,他连呼吸声都收敛了,还是不肯走,陪她耗。

看到陆柘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起那晚上,自己像个邀人夜奔结果被拒的弃妇一样在房门外鬼嚎,她着实想回到过去左右开弓哇哇连甩几个大耳光。

幸运的是有人来化解这度日如年的尴尬,“秦公子”拄着竹杖穿着夸张的白纱来了,全身上下唯一见光的就是那双狐狸眼,搞得陆家上下都很紧张,深怕这是来招魂的白无常,小姐嗝气了将军估计还要再疯一回。

秦夕在陆柘出门前还是端庄地坐在床沿,等到陆柘离开后,立即动手翻咸鱼似的把陆云宴翻过来,仔仔细细端详她的脸后捂着心口道,“果真还是活的,这下我终于可以心安了。”

眼泪毫不客气地往她脸上砸,搞得陆云宴连忙坐起来,“呸呸呸,你想哭的话眼泪还是留到我要死的那一天。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难道有谁碎嘴的往外传么?”

秦夕拿袖子抹抹泪,眼睛红肿是红肿,倒是微微得意起来,“你许久不曾来看我,我又不方便来侯府找你,每天无事就抛铜钱帮你占一占平安,然后……谁知……”他又哽咽起来,袖子已经沾满泪随时可以扭出水来,陆云宴无奈地给他递了块帕子。

“唉,你眼泪怎么都停不住的啊,唉唉,我真不是要寻死,我还没混帐到这地步。”

“难不成你还是吃错药吃成这样子?”

“对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配烟丝时手抖了,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抽着抽着就迷迷糊糊睡死过去,在别人看来我可能是个大混帐,故意作践自己来折腾我舅舅的,就算我把实话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陆云宴痛心疾首地说完,发现秦夕竟然不哭了。

“我信你。其他人可能对命不在意,但我们的命是怎样捡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方要感动,却见秦夕倾身向下,眼波微转,长长的眼尾妩媚得像是偷擦了桃花胭脂,嗔道,“呵,小郎君,你夺了奴家的身子,坏了清白,就想撒手一走了之?哼,就是你魂魄到了地府,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陆云宴嗓子有点干,忽然想笑,抓过他的手指惩罚似的轻咬一下,“说什么我坏了你的清白,真当我糊涂了?明明是你诱我做那事……”他怕疼一样想缩回手,她便含住他手指,故意深深吮了一下,惹来一声低低嘤咛。

“面纱解一下,我想吻你。”陆云宴命令道。

“脸,脸还没长好……”他紧张地压住面纱,像是生怕她用强。

“哎,算了——”她抻长胳膊揽住他后颈,隔着面纱亲了上去,实在粗鲁,没甚情调,但就是这样,让秦夕白皙的额头都炸红了。

“感觉怎样……?”

“咸滋滋的,都是你眼泪的味道,舌头都渍麻了,不过嘴唇挺软的。”

陆云宴和秦夕还在叽叽喳喳交流心得,丝毫没察觉陆柘何时走进又听了多少,直到他捧着药碗出声唤道,“云宴,喝药了。”

鸦雀无声。

陆云宴把头挪向墙壁,秦夕恢复端庄得体的坐姿,清了清嗓子,“将军不介意的话,喂药这件事,还请由在下代劳吧。”

陆柘看了眼陆云宴,沉默半晌,郑重其事地把药碗传给秦夕,“有劳秦公子了。”仍旧离开了。

秦夕捡起脚边的竹杖,捅了捅还在装聋作哑的陆云宴,“有那么年轻俊俏的舅舅,我是女子的话恐怕也会寻死觅活的吧,说笑呢,来,喝药。”

陆云宴如同痛饮仇人血一样一口闷下了那晚药,用茶漱过口后说道,“以后你不要来侯府了,我决定养好身体后就去从军。”

“非要去战场不可?刀剑无眼,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能救你呢?”

“我要是才华好还可能入宫当个什么文官之类的,可是傍身之技唯独有这身武艺而已,趁着还没变成废人,去西陇那闯一闯,我会让他们看看谁的刀剑更无眼。”

秦夕越听越忧心,“哎呀,哪里最乱你就往哪里跑,想靠武艺吃饭也可以在都城谋个侍卫当当啊。”

陆云宴坐直身子,悄悄摸摸同他咬耳朵,“你不知道,当侍卫要是没为皇帝太后做肉盾挡刺客,不知多久才能升官,可能要熬到白发苍苍才能出人头地。我舅舅坐镇漠北,太平是太平,我去了还是永远被他压一头,这有什么意思。至于西陇那边,只要嶷支和涂修谈不拢,就会有仗打,越乱往上爬才越快,同样是拿命搏,为何我不搏利益最大的呢?”

“我以为你是为天下苍生什么的,看来是我多想了,云宴你是一介赌徒啊。”秦夕斜眼,

“真的不甘心居于人下?”

“不甘心。侯府确实能供我衣食无忧,但命里富贵,还是要自己挣来才行。”她下巴蹭在他肩头,笑得肆意张扬,“怎么样,你脸养好了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看准我不可能对你说‘不’。”他扶着她躺下,“快快好起来,你的荣华富贵在前边等着你。”

因为心里有着自己的谋划,陆云宴康复得特别快,也重新回到缺席已久的晚饭桌。陈叔家中有事所以回了乡下,于是只剩下静默以对的两舅甥。

“那个,我过几日要去西陇参军,名册已经交上去了。”

陆柘放下碗筷,眼里先是疑惑,然后是震惊,“这是大事,你应该先同我商量一下。”他迟疑一下又道,“如果因为那件事你想同舅舅怄气,我想过了……”

陆云宴恨恨地回瞪,“你要是想劝我的话就别费口舌了!”

她永远不知道那句被她打断的话,后文是怎样,也不知道自己因为自尊心作祟,错过了什么。

她瞪得眼睛酸胀时,陆柘放弃了对峙,他很奇怪地朝她笑,说的话也让她困惑。

“啊,果然,少年人的心,都是这样的……你要去就去吧,我没意见,但是启程之前要和你娘告别,这是唯一要求。”

于是陆云宴被逼着去了俪山,陆柘在山脚的茶馆等候,让她一人上山去见她娘。

她在寺门外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踏进去,娘亲只要轻飘飘看她一眼,她就会羞怯得无地自容。

最后只去了小时常待的山顶,撮土焚香,莫名虔诚,“我不知道这天上有什么神什么鬼什么佛,总之人事能尽的地方我会竭力做好,至于‘运’这方面,还望各位多多护佑。”

说罢陆云宴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完成任务般轻松地下山。

陆柘问,“去同你娘告别了么?”

“去了。”她清清脆脆答道。

“说谎。”他毫不犹豫地下判断。

被戳穿了她也不心虚,挑了眉一副挑衅的样子,“你都知道我不会去,还强求我来?那个,我的刀法跟我娘比起来,怎么样?”

“要听真话?”

“那是自然。”

陆柘表情很淡,“差得不多,你不分昼夜练两辈子,约摸能赶上她十六岁的水平。”

————————————

其实本来想存够两万字的,但是因为常常看见肉丸酱来访的记录,而我一直没有更新,羞愧难当,所以把手头上存稿一次性发出来好了。

话说当初为什么会停更,一个是我只要开始写文作息就会不正常,熬夜掉发已经掉成少年秃,于是想休息休息。另一个就是因为看了某位大神的文,呃,顿觉自己写得真糟心,想回炉重炼一下。

当然并没有什么鬼用。

还有一个事想说很久了,那就是文中现在时间线的推进时也会掺杂很多旧时回忆,这种写法并不讨喜,加上我断更好久估计会看得云里雾里,有考虑过要不要改动,但故事和架构在我脑海里翻滚了千百遍,我决定还是这样把它写出来。

谢谢你的喜欢,我非常珍惜。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