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县国小的少棒比赛紧锣密鼓展开,先从同乡镇的小学开始比赛,选出前两名队伍後,再两两对打,脱颖而出的前六支队伍角逐前三名,王源宏率领的棒球队,很顺利的进入到总决赛,就在明天,将和县内最强的种子球队和平国小棒球队一起角逐冠军。
总决赛的前一天,吴校长提着两大袋麦当劳进了房间,这是位在县里教师会馆的大通舖,平常是老师培训住宿之用,现在开放给参赛队伍免费住宿,小朋友们在擦着球棒,看着卡通,或是懒懒躺在床上,没有人有兴趣吃饭。
小胖子林郁佳前几场都没有上场的机会,只有他开心的跑到吴校长旁边抢下麦当劳,打开找出双层吉事堡和炸鸡块,大啃大嚼起来。
就连平常喜欢损他的许昌豪,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卡通。
“怎麽啦!怎麽啦!”吴校长笑咪咪的拍拍手!”快来吃饭啊!明天才有力气比赛”
“大家太紧张了!”王源宏擦着头发,洗完澡从浴室回来,”从早上开始就怪怪的”
“真是的!”吴校长又好气又好笑的说,”平常那麽爱闹!到了比赛就紧张了!”
“大家来吃饭了!”王源宏下令!孙志强一溜烟的从床上爬下来,安静的拿出一个汉堡吃起来,其他的小朋友也三三两两慢吞吞的走过来。
王源宏的手机响起,是张家祥打来的。
“明天要总决赛了喔!祝你们拿到冠军!”张家祥爽朗的在电话中说。
“谢谢”王源宏喜不自胜的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高楼。
“……那个....”电话中,张家祥的声音有点犹豫”已经找到凤梨酥品牌,愿意收购我们的凤梨了!”
“太好了!”王源宏开心的对着手机说”你终於可以放心了!”
“对!李大哥他们这些农户都很高兴”张家祥说”而且收购价格还不错!”
“太好了!回去我们一起庆功....”王源宏兴奋的说。
“…….那个.....”电话中,张家祥又吞吞吐吐起来”..........农会总干事,希望我们农会将来可以自创品牌,所以要我跟着这家品牌去实习”
“哦?”王源宏听着,”那不是不错吗?”
“....机会很难得!”张家祥在电话中说”......要调到台北......後天要走了!”
“後天?”王源宏楞住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镇上了”张家祥停了一会,继续说”........放假了我就会回来!”
“…......”王源宏沉默的楞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挂了电话,以及是怎麽样挂的电话,只知道吴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时,他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已经大半天都没咬下一口。
”王老师?!怎麽连你也怪怪的?”吴校长笑咪咪的说”是不是太紧张啦?”
“没...没有”王源宏有点不好意思的咬一口汉堡。
小朋友们很多都已经吃完,三三两两的躺在床上休息,或是在旁边看着卡通。
“不要紧张啦!”吴校长笑咪咪的吃着炸鸡,”就算输了也是第二名啊!我们去年连决赛都没有进呢!”
王源宏勉强的笑了一下,点点头,咬了一口汉堡,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上的卡通。
吴校长也沉默了起来,啃完鸡腿,擦擦手
”刚才.....”
吴校长转过头来,认真的问王源宏
”是张干事打电话来的吧?”
王源宏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咬着汉堡,点点头
王源宏没有说话,眼框却渐渐红了起来。
“怎麽回事?”吴校长低声问”他说了什麽?”
王源宏还是没有看吴校长,嘴里嚼着汉堡,眼睛盯着电视上的卡通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
”....他跟凤梨酥品牌合作.....要调去台北......後天就走了......”
眼泪已经从王源宏的眼眶滑落,他快速的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盯着卡通,嚼着汉堡。
吴校长也转回头去盯着电视上的卡通,没有再问下去
几个小朋友在他们旁边看着电视笑着
过了一会儿,吴校长缓缓的对着王源宏说”王老师,你知道吗?”吴校长恢复了笑咪咪的神情”每次遇到困难,我都会想起勇士舞!”
“勇士舞?”王源宏擦了擦眼泪,困惑的看着吴校长。
吴校长点点头说“我们排湾族....每当要作战之前,都会跳勇士舞!”
吴校长笑咪咪的看着王源宏,王源宏也嚼着汉堡,看着吴校长,眼角还带着泪痕。
吴校长说”你知道排湾族勇士舞的特色是什麽吗?”
王源宏摇摇头。
吴校长笑咪咪的说”每个人的力量可能很微薄,可是凝聚起来,就会产生强大的力量”
“大家凝聚在一起!”吴校长说,”就什麽也不怕!”
吴校长说完,就站起身来,高声拍拍手大喊”排湾族的站出来!”
七八个小朋友从沙发上和床上快速起身,站到吴校长前面,
排第一个的是队长孙志强。
“会不会跳勇士舞?”吴校长笑咪咪的问。
“会”这七八个小朋友一起大声的回答!
“好!”吴校长说”跳给大家看!”
吴校长转头过来看着王源宏”王老师你也学!大家都要一起跳!”
吴校长走到小朋友队伍旁边,拉起孙志强的手,七八个排湾族队员们一个个手拉起手
“威!”吴校长仰起头大喊
”伊呀威!”
排湾族队员们齐声高唱
“
哪路弯 那鲁湾 那已呀那阿呀喔
那鲁湾 那已牙那牙优压喔 後阿伊也央
依押喔後嗨央 後喔湾屋湾 依押喔後嗨央 後屋湾屋湾哪英
哪鲁湾 哪依押那呀又押~後 侯阿伊也央
”
勇士们手拉着手踩着勇士舞的步伐,右脚往前弯腰,再站起来左脚往前後仰,一边转着圈圈。
一边唱跳着,另一头,小胖子林郁佳开心的第一个跑进去牵起队员的手,跟在最後学着跳着,接着许昌豪也跑进去,牵起林郁佳的手跟着唱跳着,小朋友一个一个加入进去转着圆圈唱跳
吴校长笑咪咪的看着王源宏,王源宏犹豫了一下,也走进去,拉起最後一位小朋友的手,再拉起吴校长的手,大家拉起了一个圆。
“威!”吴校长仰头高喊
男人和男孩手拉手伸展开来交叉握着,一齐忽而停止,忽而逆时钟俯冲,
就跟旋绕的凶猛百步蛇一样,充满了力与美。
“我从山中来!带回满满的猎物!”
“我若遇到黑熊!绝对不逃跑!”
“威!”吴校长高喊!
”我是勇敢的排湾族勇士!”
“威!”全部队员跟着一起高喊!
铿!强劲的打击出去!许昌豪球棒一丢快速跑上一垒,继续跑上二垒!在他前面,两个小朋友飞奔回到本垒!得到两分!吴校长和全部队员都欢呼拥抱在一起!
第三局下半,小镇球队以2比0领先和平国小!
总决赛的日子,艳阳高照,在县立体育馆的棒球场上,挤满了和平国小的家长们,小镇棒球队太过偏远,没有家长来到现场,只有吴校长代表学校为他们加油!
第四局上半,和平国小杀气腾腾的进攻。
孙志强站在投手板上,冷静的看着捕手给他的暗号,扭腰,抬起手
“手腕向下压!”他想起王源宏说的话。
“好球!”快速的低回直球绕一个弯飞进本垒板!裁判大喊!
“好球!”
“好球!”
迅速的三振了!小镇棒球队休息区响起欢呼!
“好球!”
”好球!”
“好球!三振出局!”
观众席响起一阵惊呼!
和平国小壮壮的队员气的把球棒砸在地上。
“好球!”
“好球!”
再一球就可以三振了结束这一局,孙志强脸上冒汗,明显感觉手臂酸痛无力,太阳眩目照耀着,让他有点头晕,他看着观众席上的家长们,渴望奶奶也能在观众席看他打球,还有死去的爸爸.....
“阿强,要乖喔!”爸爸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要好好打棒球喔!”
孙志强眼框泛红,”爸爸.....”
投手孙志强站在投手板上,迟迟不投球,观众席开始议论纷纷的骚动起来。
孙志强抬头看着明朗的天空,定定神,努力寻找一个身影,在後方的休息区,他看到王源宏站了出来,拿下墨镜,黝黑的脸上渗满汗水,王源宏站到前面,关心的看着他。
孙志强咬了咬牙,用力投出一球,在球即将出手的刹那,把手腕往下一压,球强劲直入本垒板,打击者挥棒刹那间,球突然坠落,落入捕手的手套里!挥棒落空!
三振出局!
吴校长开心的欢呼起来!小镇队员从球场四面八方飞奔到投手板上拥抱着孙志强。
接下来换小镇棒球队打击,王源宏穿着白色圆领短袖T恤和宝蓝色运动长裤,黝黑的脸上带着墨镜,镇定的看着战况,已经到了第四局小朋友们体力明显不足,没有得分,在後两局又各失两分,反倒被和平国小领先两分。强棒许昌豪为了力拼还扭伤了手臂,必须退场休息。
最场一场,第六局下半场开始前两分钟,目前以4:2落後,许昌豪的手臂已经立刻冰敷起来,吴校长在旁边关心的看护着,王源宏思考了一下,对着小胖子林郁佳说”你上场!”
林郁佳瞪大眼睛!
“快去”许昌豪敷着手大喊!”帮我的份也打击出去!”
林郁佳肥肥的脸,用力的点头!
对方投手明显体力开始衰弱,第一棒打击出去,一垒安打!”好!”吴校长和许昌豪在休息区也忍不住关心战况!
第二棒,皮肤黝黑的小朋友站出去,摆出打击姿势!”百步蛇的勇士!”吴校长高喊”加油!"
铿!强劲的高飞球!愈飞愈高!对方的外野手好整以暇准备接杀,没想到滑了一下,球落地,休息区内一阵欢呼!小朋友跑上二垒和三垒。
现在是最後一局的最後一场,以4比2落後两分,有两人在垒,如果两人能够奔回本垒,至少可以打成平手。
对方教练突然喊了暂停!换了一位新投手上场!
他眼神带着杀气,全身凶悍的站上投手板,飞速的一个直球!又一个直球!再一个直球!一下子就三振出局了两位打击者。
吴校长紧张的满头大汗,连汗都忘记擦。王源宏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上表情的看着战况。
小镇棒球队的最後一位打击者上场,胖嘟嘟的身材,肥肥的脸蛋,小胖子林郁佳怯生生挥了挥棒子,生涩的站上打击区,微微蹲下摆好姿势
许昌豪大喊”小胖加油!”
观众席突然一阵骚动
”哈哈,小胖啊!””真的满胖的”
林郁佳羞红了脸,还没反映过来,一颗棒球快速飞到眼前,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挥棒落空!
“好球!”
林郁佳舔了舔嘴唇,重新摆好姿势,对方投手凶悍的看着他,投来一个低飞球!林郁佳闭上眼睛用力一挥!落空!
“好球!”
只剩最後一球!如果失败,比赛就将结束。
“小胖子还是不行啊!”
”太胖了啦!”
”这麽胖还打棒球喔?”
”哈哈哈”
”乡下找不到人打棒球啦!”
观众席上议论纷纷。
林郁佳涨红了脸,咬着牙,看着投手丘上得意洋洋的投手
他想起王老师说的人生目标,投手摆起投球姿势,奋力的投出!棒球像是一个白色的圆点,朝着林郁佳奔来!”不把握住的话,就没有下次喔!”王老师摸着林郁佳的头说。圆点愈来愈近,林郁佳眼睛盯着棒球,用力的挥棒!
铿!的一声!
棒球画出一个高飞的弧度
缓缓的飞向高空!
全场都安静下来
杀气腾腾的投手,也呆立在原地
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颗球
在天空中太阳的照耀下,被打击出去的球闪耀着白光。
外野手拔腿飞奔,追逐球的落点,跑到围墙边上,顶住墙,摆好姿势准备接杀。
棒球像是白色的彗星,画着大弧度的椭圆,缓缓飞驰在空中,飞驰,飞驰,飞驰过了外野手的头顶上,掉落到围墙之外。
全垒打!
全场沉默了两秒,瞬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占领三垒的队员立刻拔腿奔回本垒!
“跑啊!跑啊!”队员对着发楞的林郁佳大喊!
林郁佳大梦初醒般的开始往一垒跑去,二垒的跑者也奔回本垒,林郁佳胖胖的身体慢慢的往前跑,踩过了一垒的垒包。
黄土的球场上,他边跑着,一边想起了在故乡小镇黄土漫天的操场上,王老师还有孙志强,也是这样一起陪着他跑步。
林郁佳哭了起来,踩过二垒垒包,全部队员,王源宏和吴校长全都跑到本垒包旁边等待他,就连许昌豪都包着冰敷的手大喊
”小胖!小胖!”
林郁佳哭着跑过三垒,奔回了本垒,全体队员团团把他围住
”抬起来!”孙志强大喊!林郁佳被拱上了队员们的头顶!飞抛上去!
“我们赢了!”吴校长满眼是泪的抓着王源宏的手”我们赢了!”吴校长抱着王源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