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冬。
南京城雪下的紧,孙家府上早已各个屋子都以备着了铜炉,明眼人都知道,这本是皇城根儿下的东西,南方哪来这玩意儿。原来这孙家,从宋高祖开始便是京城的进世,世世代代为官。现如今,旧时代没落,偏偏孙老先生又是位政治思想开明的人,便举家迁到了南京。明面上教书,府上几年下来,也有个二三十个学徒。孙老先生有一位公子,名少堂,府上人都称少爷。少爷小时也是跟在京城长大,习得旧时总总诗书礼乐。长到16岁那年,赶上朝廷流洋幼童潮,去了法国修了物理和文学双学位,如今回国,孙老先生便张罗着娶亲一事,想在50岁之前,续上香火。
南京城说大也大,可那圈子消息总是最灵通的,孙老先生一落下话根,一些府上便暗搓搓地议论着。苏府这两天便是窸窸窣窣。说到苏府,苏老先生做点小生意,家中有两位儿子、一位女儿。三个孩子都已成家,只是不幸的是,小女儿刚新婚几个月,丈夫便去世了,成了寡妇。小女名苏晚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月和刘氏家一少爷成婚,不过区区五个月,那刘氏少爷得痢疾死了。苏老爷怕女儿一辈子困在刘家,便接回了家。
“这孙家少爷要娶亲,苏钊,你上学时有位同学叫张仲恺不是和孙少爷两家走得近,你也去帮你妹妹问问呀。”那天晚餐时,苏老爷对大儿子苏钊说道。苏钊一听,“人家郭少爷,那是皇城跟儿脚下长大的,我们这妹妹......妹夫也没死多久,这不...不大好吧。”苏晚茵不说话,无表情默默就吃着盘中餐,她心里冷笑道,不过是怕人家郭少爷瞧不起罢了,拿什么妹夫当挡箭牌。“我让你去就去,这现在是民国了,现在是思想开明年代,谁还要什么守寡立个贞洁坊。在者说,最近咱们南城那边的一批货,是个洋人打交道,张家消息灵通得很,你也顺便去问问。”“是,是。”苏钊急忙答应着苏老爷的话。
一周后的晚上,苏钊带着苏晚茵来到了丽兹饭店舞会,这是新时代年轻人的新消遣模式,可是也不过是交换各路消息和打通各路人脉的一个场所。
“诶,老同学,来来来,我向你介绍我向你介绍。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孙少爷。”张仲恺一看苏钊进场,便像他引见孙少堂。“您好您好,孙少爷久仰大名呀。这位是我妹妹,苏晚茵,今年刚满22,所以带着家妹出来走动走动。”“您好,苏少爷、苏小姐。”只见他神色自若地打着招呼,苏晚茵心道,一看便是从小大小场合都见惯的主,这种模式化的礼貌用语、握手习惯不过就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就算自己心底有一万个不想社交的恐惧和不情愿,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于是,也微笑弯眼伸出手回握。不过握手之时,很快地便松开了手,又很快稍稍收为眼眸微微低头来掩饰这种尴尬不习惯和一丝害羞。孙少堂并未对晚茵的这一点点失礼而神色有异,只是也缓缓收回刚才被像小鸟啄了一下的手。张仲恺和苏钊两位都是明眼人,自然和孙少堂问过好后便自顾自地去走开拿着酒杯去其他地方了,于是小小的一方地就只剩苏晚茵和孙少堂两人。“上回仲恺结婚,我见过你两位哥哥,可当时你没来。今晚见到苏小姐,真是荣幸。”那正是自己的守丧期,怎么会出来,苏晚茵暗自想道。“孙少爷说重了。”“以后不必叫我孙少爷,叫我少堂便好。”苏晚茵一时想不出他的近一步客套是他的一贯作风,还是他的拉拢,就这样轻轻“嗯”一声,又低下头晃动手中的酒,饭店内水晶灯的光照在她的眼眸,投在暗暗的酒里。两个人就这样站着,不咸不淡地交谈着。终于,有一位身穿燕尾服,应该是暖场的主持人放起了音乐,拿着麦克风说道“各位男士女士好。现在是我们的舞会时间,请各位男士找到自己的女伴,来到舞池中央。”
孙少堂牵着苏晚茵的手,走了过去。两人右手握着,左手分别搭在腰上和肩上。孙少堂比晚茵高一个头,晚茵不抬头,不去看他那双里面看不出内容的眼,心里琢磨到,自己家现如今急忙要把自己嫁出去,不过是为了推出去罢了,同龄的朋友同学早早结婚,如今自己又丧了夫,又比那些待嫁的长几岁,其实自己也像大哥苏钊那样心里打着鼓,什么孙家王家李家少爷,怎会找自己呢?可又有点些许的不甘,那叫别人看轻的,偏要去证明一些。“苏小姐不大爱说话,或是认为我不大有趣。”孙少堂拉着她跳着舞轻轻地在耳边说道。其实他也有些许疑惑,往来的在这样社交场合中,见过的女伴多是带着那样熟悉的笑容,对自己是有多多少少有些黏腻,可这苏晚茵,却是肉眼可见的生疏和刻意的掩饰着这份生疏。“没,我只是在想,来饭店时的街边梧桐光秃秃的,月光洒下,像那窟窿,怪可怕的。”孙少堂听了也好奇,在这样灯火辉煌,音乐飞扬的地方,他牵着的人,心中却是冰冷的梧桐。“你说起梧桐,我倒是想道武正路有个公园,里面有颗老梧桐树,那老梧桐树下是家绿豆糕铺,我小时候刚来南京就开着,非常好吃,下次带你去。”“嗯好,那…就谢谢孙少…少堂了。”苏晚茵只觉着第一次开口念那两个字,有些烫口,心中对他说的“下次”有些心颤颤和些许期待。一个晚上,就这样在静静的音乐里,两人默默地,各怀心思地跳着舞。
那天晚上,孙少堂做了个梦,他梦见苏晚茵跪着,脸上挂着泪,口中喊着他的炽热,他握着她的头,他的臀部前后伸缩,苏晚茵放出呜咽,终于他一阵满足,释放了,白色的液体喷在苏晚茵脸上,她的头发散着,眼神呆呆地望着他,对这样的反应不知所措。他拿起桌上的手帕,擦拭晚茵的脸,看见她有些肿的小嘴,还是狠下心来想去欺负,于是咬了上去。
孙少堂一阵激灵,从梦中惊醒,他看向窗外,是月光下白白的,如骷髅搬的梧桐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