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湖泛波,雀绕枝头。
暖风撩开帷裳,湿漉漉拂在脸上,还嗅得近边湖水泛来的丝丝甜润。俏青咽下津液问:“还有多久?”
“过完桥就快了。五姨奶奶可是口渴,奴婢给您备茶。”俏青着眼打量这丫头,钏玉是这趟儿前姆妈向老太太讨要来的人,眼力见儿高,行事也齐全。
茶水解过渴,俏青舒坦不少,车马颠簸颠簸也便到了。
宛城南岳寺求子灵,香火足,多得是少妇人或徐老娘慕名前来敬香。俏青此行得了老太太一番号令:势必求个孩子来。
杨家祖辈行商,家底不薄,积财颇丰,奈何商贾位低,受人掣肘。杨虞亭原是杨家老太爷妾侍张氏所出,幼时过于正妻李氏名下进了族谱。杨虞亭受李氏教养,倒是性情内敛,学于名师。后科举高中,也就顺势渐入仕途以耀杨家。
此时杨家官运通达也予不了老太太盼享天伦的欢愉。
杨虞亭已近而立,妻妾四房,膝下却只衍二女。年初开了春,老人做媒将近身伺候多年的管事之女俏青纳与儿子做妾。
“爷,到了,五姨奶奶尚未跟至。”,行运在马车外恭候。
去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另一波蹄声渐起,行运得了信儿,正欲撩帘:“爷,五姨奶奶到了,您可要下车?”
“嗯。”
日光随行运轻缓的动作慢慢铺在车厢内,杨虞亭粗眉舒展后方睁眼定神,放下手中把玩的核雕,起身下车。
随着一声马驹嘶鸣,落后的马车珊珊止步。车幔掀起,佳人现了妙曼姿容。打头的婢女先是托出只通透的素手,一袭水绿翠牡丹绣纱斗篷裹着身子,云纹绣鞋踩过垫脚落地,抬头烟眉下一双水目潋滟夺人。
俏青瞧见前方行运随着巍然背手的杨虞亭未动,晓得已是等候自己多时,便快步走近。
只是未等俏青屈膝行礼,一声“不必”就先发于人。杨虞亭眼风扫过低首的女子,向寺门迈步而去。
俏青面未动色,只是稍稍移眸后将压皱的一方交领拨弄抚平。
“五姨奶奶。”钏玉唤她。
“进去吧。”俏青侧头一笑。
御史大人遣信约拜,寺中上下早早吩咐过僧人们不得闲言,多作安置。
由领头小僧带路,几人绕过隔门小径,见一处莲叶冒头的池水,又顺着廊道过了白莲清池,登上陡阶石梯,一扇院门就隐庇在数珠茂密的高榕树下,这路并无其他香客。
黄墙下,住持与数位长老见上来者,纷纷合十见礼。
经僧人持菩提枝蘸水过身,杨虞亭携三香,左步迈槛入门,俏青过右步紧随其后。
众人止步门外。
俏青跟在杨虞亭身后,俩人走向送子堂。
四方堂殿,尖尖角角,半丈香炉,寂然无声。
“大人在不满什么。”俏青垂眼看着手中的三支香,白日里的烟光因路中带风而忽明忽灭。
“你怎知我不满?”
纵诧异她的骤然出声,杨虞亭仍旧步伐不惊,转眼瞥见下方女子的裙边伴脚尖正摇曳,不似平常话留三分的性子,鬼使神差徒然添一句:“又或是说你不满。”
话既出口,杨虞亭也不作其他顾虑:“不满我什么,方才给你难堪,还是行忠被我逐府。”
杨虞亭话落站定,并未回头,俏青也只得停下步子。
“那晚传信之人是他,可毁信之人却是你吧。”杨虞亭眯眼一语道破。
俏青心惊,但惊慌之余明白此行自己还能出来,想必杨虞亭还有疑虑,她的绸缪应是起用的。
留意的人自然也知晓杨虞亭极厌狡辩,俏青稳住神情,迎头承认:“是”。
依身长之差,她直视尚且只能望见男人项背,宽而阔的体量撑起一身缁皂纱的外衫格外束带矜庄。可这血肉之躯却掌着御史之位,作着杨府之主,握着自家之命。
俏青抿嘴咬唇,双膝欲屈,一只手即时把住她。
“跪我作甚。”杨虞亭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只手拒了跪,又上来掰她的唇,“菩萨在此,你该去拜她。”
俏青见他神色不明,一时无计可施,由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