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丛的手机关了一夜,她在下楼的时候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屏幕上跳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徐桓司,是昨天他在找她的时候打的。电量还剩一小半,她一路都在给许蔚程打电话,但他的手机关机。
徐意丛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许蔚程经纪人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办法联系他的助理或者家人,也没有去过他在临城的房子。如果他不想联系她,她就只能去他的公司门口蹲守,可他并不一定会去公司。
她在医院走廊上打电话问金苏苏,声音有点发抖,“你知道许蔚程今天在哪里吗?”
金苏苏惊讶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啊,他今天好像没有公开行程。出什么事了?”
不可挽回的事情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发生的,她知道自己值得金苏苏的一顿臭骂,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从徐桓司见到许蔚程的那晚,还是他们一起吃的那顿饭?
徐桓司是个审慎的人,但他从见到许蔚程的第一眼开始就对他有成见,在徐意丛去宁华交鉴定材料的时候,成见轰然落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戒备——宁华的科室主任跟徐桓司一起开过那场医学院国际交流生项目的小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会开到一半,徐桓司像是感应到有人在门外似的,突然走了神,随即撇下与会众人,起身推门,快步下楼,正碰上徐意丛险些摔倒。不管是这件离奇的事还是徐意丛的长相,都让人过目难忘,所以他前脚接了鉴定申请,后脚就给徐桓司打了电话,巧的是,在前脚和后脚之间,一个戴口罩的年轻人敲响了他的门。
这个人他也认识,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稍稍犹豫了几秒,开门见山地要他不论鉴定结果如何,都只开一份不支持亲缘关系存在的报告,随即把他愿意给的价格开了出来。
徐桓司跟徐意丛约定周四七点的晚餐时,已经想好了那场晚餐的内容,他要许蔚程离开徐意丛。不用做过多的解释,他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因为他插手了她的家事。
但许蔚程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笑着问他:“可我和你想要的结果一样,对不对?”
他不仅知道他们想要的结果一样,也推测出他一样私自插手了她的事,还从他的戒备中清楚地读出了那个鉴定结果的本来面目。他在等徐桓司摆出他的条件和筹码。
可是徐桓司不是喜欢讨价还价的人,他在谈判桌上讲的从来都不是价码,也不介意用卑鄙手腕。许蔚程私下筹备工作室的事很快就被捅到公司高层——艺人在大树下长得羽翼渐丰,不再愿意和大树争抢有限的水源,带着班底自起炉灶,这种事在圈内屡见不鲜,倘若时机合适,处理得当,大可以在江湖再见时握手言和,但时机显然并不成熟,他和他要带走的班底原本是公司的金叶子,尚未离开枝干,随时可以被捏碎在枝头。
徐桓司给他的选项不多,他可以向公司服软,也可以和他硬碰硬。任何人置身于这样的境地,都会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许蔚程选了后者,他要去见徐意丛的家人了。
徐桓司的确没有再对付许蔚程,他认了输,服了软,拿出最大的诚意,开出最重的条件。
所以这一天许蔚程都没有出现。徐意丛拨电话拨到没电,到了深夜的时候,那个跟她一起给外公剃头的小护士拿着充好电的手机过来,轻声把她叫醒,“徐小姐,有你的电话。”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当然不是许蔚程,他自己给她存的名字是“炸酱面”。她一骨碌爬起来,去走廊上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许蔚程在对面问她:“嗓子怎么了?”
她没有出声,电波彼端也保持着沉默。良久,他说:“我在医院楼下。”
她说:“我下来。”
亲密不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了解另一个人,分别才会,徐意丛是今天才第一次发现她其实对许蔚程一无所知。好在她至少还认识他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里氤氲着浓烈的烟味,许蔚程掐熄了烟,把天窗打开,烟雾随着夜风涌出去,他这才看清徐意丛的样子,原来她的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睛红红地肿着,像是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徐意丛脾气好,他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也没跟徐意丛吵过架,所以她在他面前一向都没什么激烈的情绪,他没有见过徐意丛哭,没有办法想象,只觉得不可思议,慢慢说:“对不起。我今天白天来不了。”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
徐意丛仓促地揉了揉眼睛,“没事。今天就算你来,我也没空招待。”
他仍然惊讶地看着她,条件反射地问:“怎么了?”
徐意丛没回答,低着头抽了张纸巾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我哥哥把我卖了个什么价钱?”
他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靠回座椅,又点了支烟。
那支烟大概可以带走他的情绪,烟草燃烧得越快,他的表情越平淡。半支烟变成灰烬,他才开始给她讲故事——是真的讲故事,一开头就用上了赋比兴,扯得老远,“你觉得雷昀那部片子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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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我昨天说给小许一个机会,不是给小许那种机会的意思!是不要恨小许的意思!我再多嘴我就是猪呜呜呜呜呜)